
喇叭裤,三七分的头发,永远走在潮流第一线的哥哥,借来的相机,说好拍个全家福的,却因三姐闹情绪没拍成!
刚从河边洗衣服回来的我,掉了鞋扣的凉鞋,打湿的裤角,母亲亲手做的狗牙豁衣领的确良短袖,蓬乱的两小辫,无处安放的双手,面对镜头,紧张到一脸懵傻!
提前赶回来的大姐,正在屋里对着镜子朝她那大波浪头发上抹发蜡,几个月的孩也不管不顾,转手塞给了别人!
借邻居小花的墨镜,淡蓝色条纹长袖衬衫,手里不知从哪捡来的旧报纸,"不识字,不妨碍我装酷,更不会减弱我颜值"二姐把气势拿捏的死死的,准备将冷艳装到底!
东屋门口的梧桐树,飘落下几朵梧桐花躺在地上,这会恰巧鸡和鸭出去找食吃,不然它们也别想全须全尾的呆在那里!
挂在晾衣绳上的泡发海带,那是家里唯一能吃得起的"海鲜",也是母亲觉得最为划算、最容易存放的吃食,几块钱一捆,能泡一大盆,可以吃好长时间,用开水泡发后晾晒干了,用袋子收起来,家里过年过节吃几回,来了亲戚,用温水泡一下,用盐杀一下,切丝凉拌,或打两个土鸡蛋加海带丝烧个汤,浇淋上家里种的芝麻磨的香油,那香气闻着闻着,肚里的馋虫就忍不住出来了,但每次都要等家里亲戚吃完饭,我们小孩子才能上桌,能够喝口锅底剩汤也是美的!
我身后堂屋墙上还挂着一个黑色的旧自行车外带,那是父亲在村口捡的,留着给我们补漏水的胶靴(雨靴),补漏气的平车轱辘,那是父亲最能拿出手,最自以为傲的手艺!
堂屋和东屋之间有一个东西走向的巷口,有两个人并排起来的宽度,那里住着"大黄"守护的鸡鸭,还有一只曾委屈掉泪的大狸猫,母亲去姥姥家照顾生病的姥姥,失了宠的大狸猫便跑去邻居家,直到母亲回来才把她抱回家,没想到她一回来,就站堂屋大桌边掉了泪,这事说起来不可思议,但却是事实!
下雨了,草泥混的房顶开始漏水也就算了,屋后积的水也开始倒灌,早上一睁眼,晚上脱的鞋子正在水里游着呢,姥姥还来家里了,她说屋里能划船了,父亲听后脸面挂不住了,去屋后二大爷家理论,"你们起房把地基打的这么高,俺们家房子要泡倒了,人命关天呀","既然人命是天造成的,与俺们没关系",二大爷家儿子小狗叉着腰呲着牙对着父亲乱叫!哥哥受了刺激,说起狠话,来年就翻房,可来年他却迷上了双节棍,打包行李去了县城,去找会耍两手的堂哥学本领,准备用拳头对付嘴头,可惜他的拳头一直没用上,父亲说过日子不比谁拳头硬,要比谁家粮多吃不完,儿女争气有出息,哥哥一直不服气!
堂屋正中间放着一个方形大桌子,自家树木做的,刷的红油漆,打我记事它就在那里,母亲说是爷爷给他们分家时给的,是有年头的东西了,但不值几个钱,我没见过爷爷,但很喜欢这桌子,它曾帮我打掩护,隐藏了许多小秘密,生病不爱吃药的我常趁大人不注意,把药片扔在大桌后,开始是没人发现,若不是爱干净的二姐扫地扫出药片,母亲也不会在桌子边用腿夹住我的两条小细腿,喊来大姐按住我的头,三姐过来捏住我的鼻子,硬生生把那么苦的药倒进我嘴里,惹得我嗷嗷哭了好半天!
院子里侧,大门东边上有一间锅屋(厨屋),下了场阵雨,没来及收干柴火,被雨淋得半湿的柴火正在土灶里熰着灰烟,无论母亲怎么翻动就是生不起火,"这顿别吃了,睡着觉就不会觉得饿了",可咕咕乱叫的声音让母亲犯了愁!去东院余粮叔家借一草篮子柴火,等天晴了再还他!
也是在厨屋里,大年初一,大姐嬉笑着对正在拉风箱烧火的我说"给我磕头,我给你钱买糖吃",头磕了,却只给一分钱,大姐这个坏人,我刚学会写字,就在她住的那间屋的门上贴了大字报"xx大坏蛋,九十八斤半",这是我们小孩当时很流行的一句话,大姐追着打我,母亲护着我,说大姐不干人事,不带这么骗人的!
哥哥相亲了,要翻房了,"这样的房子,没有姑娘不嫌弃""翻吧,那又能怎么办!"
大姐嫁了,二姐嫁了,三姐也嫁了,老屋和我那个出生就夭折的姐姐一样消失不见了,我也离开了那个承载了我整个童年的地方!
若不是我这次回家,若不是去看望二大爷,若不是两家人已冰释前嫌,这张照片今天就不会在我手中,已经九十多岁的二大爷,"俺捡的,就放大相框里了,来人都说不认得的,可俺觉得面熟,眼前长大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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