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东隅
四、你可以有呼风唤雨的权势，却强求不了一个人的真心。
皇后失德善妒，禁于凤仪殿，六宫之职由淑妃代为执掌。
一月前，罗宁一人闲步在后山花园时，漫不经心地坐在石岩上欣赏眼前景色，晚风渐凉，拂过池塘水面，漾起层层涟漪，罗宁会心的笑着，这是她来到这深宫中唯一能感触到快乐的地方，就如同多年前她在溪边纳凉一般，花香扑面，池鱼游走，翠鸟鸣柳，整个身心都是放松的状态。罗宁瞧见天色渐晚欲意起身回去，却不巧碰见淑妃秦嫊与一男子拉扯，走近一看那男子正是独得圣宠、统管万千禁卫军的将领尉迟林嘉。罗宁心下一凛，无声无息地靠近想要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别人对她的伤害她可以视若无睹，不痛不痒，但唯独尧泓，她不希望他受伤半分。
“我若早知你会进宫入选，便是用之前的军功要挟于他，也定要他将你赐婚于我！”尉迟林嘉眼睛红红的，那里面透着无可奈何与失去心爱人的痛楚。
“如今已然不能回到之前，你我注定殊途一生，昔日种种终究是有缘无分，将军还是忘了吧，这样对你我都好。”
“忘？你要我怎么忘？那些日子历历在目，那些感情真真实实存在，让我忘了，就等同于从我心上生生剜肉，痛不欲生…”
秦嫊眼里湿润一片，那是一国最尊贵的男人，拥有滔天权势，与之作对，无异于以卵击石啊…她何尝不想抛弃眼前身份，不顾宗亲族人，只和眼前男人双宿双飞，可是帝王之怒祸及无辜，她不想其他人因她累了性命。秦嫊定了定神色，待再次看向尉迟林嘉时，眼里浮现清冷之色，“在我心里，我最爱之人是我的父母族人，我不会因为儿女私情而牵连他们，如果因为你的鲁莽而引出祸端，我会以死谢罪。”
尉迟林嘉的眼睛越发赤红，直直地看着她，半晌他扣在秦嫊肩头的手无力地垂下，嗓音沙哑道“宫里不比外面，规矩多，万事要留个心眼，我知你是个谨慎的性子，但还是要多加小心，伴君如伴虎这是亘古不灭的道理。”
秦嫊心下难受的紧，轻轻颔首。
尉迟林嘉终究是放不下眼前人，上前一步拥住，紧紧地抱着，“如若、如若有朝一日你后悔了，我带你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好吗？”
待尉迟林嘉走后，罗宁自暗处现身，秦嫊瞬间煞白了脸，立马跪地，急色道“望娘娘不要告诉皇上，臣妾保证今日之事不会再有第二次，臣妾以后谨遵本分，惟娘娘马首是瞻，求娘娘开恩！”
“你倒是个聪明的，”罗宁轻笑一声，并不看她，“秽乱宫闱的罪名可不轻，身为四妃之首，身为皇帝的宠妃，最好断了些不该有的念头，血流成河的景象我相信你也不会愿意看到。今日之事本宫权当没有发生，以后该怎么做心里该想着谁你自己要明白。”罗宁知晓秦嫊对于尧泓的重要性，她说此番话只希望秦嫊能了却之前的红尘旧事，专心侍奉皇帝，不辜负尧泓的一片痴心。“谢娘娘开恩！”
“你身怀龙裔就早些回去歇着吧。”秦嫊，罗宁尚能控制，但对于手握大权的尉迟林嘉，罗宁心里惶恐，如若他真做他想…
翌日，罗宁以边境战事吃紧为由将尉迟林嘉发配到了南疆，她希望他离秦嫊远远的，好绝了他们俩的心思。
一月后，秦嫊去罗宁处闲坐半日，回宫后突发急症，太医查明是中毒所致，尧泓派人于凤仪殿搜出毒药，尧泓怒极亲自过审皇后，谁也不知道期间问话内容，只知第二日一大早皇后被囚。
“娘娘，今天是您的生辰，皇帝许宫人们为您张罗，就在会待各方使臣的宣德殿筹办，您的禁足…解除了。”罗宁的贴身女官锦瑟低低地发声，她小心翼翼地看向罗宁，只觉她像失了生气的木偶，整日里端坐在靠近窗柩的案几前，静静地看着窗外，也不去院子里透透气，眼神晦暗，眸子里有太多道不明的复杂情绪，要不是体温还在人还能吃饭，锦瑟当真以为罗宁已经仙去了。
“娘娘…您看要着哪件朝服出席，奴婢提前着人准备。”锦瑟有些心疼地敛了敛眉眼，近日里罗宁瘦了太多，整个人空荡荡地悬于宫服内，面色苍白，容貌清颓。犹记得那年初见时，罗宁身为后宫之主却并无半分架子，刚来的小宫女不懂规矩，行事莽撞无礼，罗宁只是大声笑道无碍，那时的罗宁，目光熠熠，透着灵动，透着善，透着美，那眼睛容纳万千生机，像是大自然的精灵，眼里没有旁人的算计，只有纯粹的光。
“你看着准备吧，什么都行。”罗宁淡淡道，声音像是恒古的和弦，苍哑无力。
皇后生辰，举朝同贺，喜气蔓延整个后宫。殿内大臣们已经陆续入座，宫妃们也都早早候着，都在恭迎这场宴会的主人。
罗宁在宫人的簇拥下缓缓踏进殿内，众人皆起身朝拜，恭贺之声不绝于耳，尧泓远远地站在殿阶之上，瞧不清神色，待罗宁走近，尧泓微笑着朝她伸出手道：“生辰快乐。”
世间诸事难料，就如罗宁和尧泓的初时相遇那般美好无暇，如今却掺杂太多的失望误解，两个人虽然比肩齐坐却依然遥隔万里，心与心之间蒙着太多物是人非，浮生若梦，一切皆成空。
罗宁眼神迷离地欣赏着歌舞，思绪却飘向别处。那日，秦嫊主动来示好时罗宁没有多想，毕竟有把柄在手来攀附自己不足为奇，然而没曾想秦嫊尽不放心自己，恐自己危及她和尉迟林嘉的性命，使出此等拙劣手段来扳倒自己，罗宁的疏忽却让她间接看清了尧泓的内心，看清了自己的位置不过尔尔。那日，尧泓摒退左右质问她为何这样做，罗宁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疏离、厌恶以及浓浓的杀意…他是真的会杀了自己，罗宁意识到这一点内心涌起无限悲哀，自己与他生死共进都换不来一颗真心，更可笑的是自己为了他而对秦嫊百般保护照拂，在这深宫盛宠不断会招致祸端，秦嫊一路如此顺风顺水并怀上龙胎，全是因为她罗宁为其挡掉数不胜数的明枪暗箭，她罗宁费劲心计不过是为了如他的意，到头来，自己却成了刀俎下的鱼肉，成了大极大恶的罪人，这世间的因果关系到底是依着什么理啊！
“你总问我对她做了什么，你却不曾看到我的苦楚。”罗宁直直地盯着尧泓，似要看穿眼前人。
尧泓微微蹙了一下眉，冷冷道：“你地位尊贵，权势滔天，能有什么苦楚可受。”
罗宁看着他，突然觉得无比陌生，她低低地笑开了。多年的陪伴多年的情谊当真是不明白么，还是不愿明白。
“当年灯会初遇，我对你一见钟情，直至今日，只增无减。你以为我要的是侯服玉食万人之上么，我求的从来只是你尧泓的心！我爱屋及乌，宫里吃穿用度哪个不是先紧着她！我肯受尽百般误会千般委屈护她安好，不过是舍不得你尧泓皱一下眉头！”
尧泓怔怔地看着罗宁，他以为他和她只是机缘巧合下的利益捆绑，他以为她煞费苦心不过是害怕有人威胁到她的地位，他以为她功高盖世冠绝一世肯留在他身边是因为他能推她走上权力巅峰。他的神色蕴含淡淡的伤感，声音沉闷道：“阿宁，你要什么都可以，唯独感情我给不了你，我心里只能容得下嫊嫊一人，对不起。”
罗宁像被抽干了血液般，颓然坐地，脸色发白，即使她早知道答案，如今亲耳听到却是彻底绝了她心里仅存的希望与侥幸。
掩耳盗铃，滑天下之大稽。
在这深宫里，你可以有呼风唤雨的权势，却强求不了一个人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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