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

“老师，咱们去看牙能报销么？”学校的医务室，我唯唯诺诺地问，听往届的同门说，医务室的工作人员有点拧巴。

我将“拧巴”理解为不好说话。

“你牙怎么了？”扎着马尾的三十岁女性说话，日晒的粗糙，由内而外。

“老师，我蛀牙，得补一下。”

“谁跟你说的？”

“之前洗牙的时候，大夫跟我说的。”

“牙上的毛病，是慢性病，一般都不报销的。”

不报销我就自己想办法呗。刚转身要走，她又把我叫住了。“去那边检查下吧。”

她指着靠墙的桌椅，桌子前坐着穿白大褂带护眼罩四十岁上下的女性。除了她身上的装备，真真看不出来她哪像个医生。

她的上一位病号是一位穿方格西服的姑娘。“你先把感冒治好再说！”“可是我胃很疼啊，我自己去做胃镜确诊行么？”“胃病是慢性病，不给报销，你还是先把感冒治好再说。”

女“医生”指示我坐下，姑娘离开后，但她幽怨的气场还一直停留在桌椅旁边，搅着我的心脏越来越凉。

女“医生”拿着探灯，盯着我的牙齿，“只有个小黑点。”她说完这句话，我更加确信她不是医生，整个牙的横切面都成黑的了，她将之认为是小的黑点。语气里轻描淡写，明显在向马尾女传递不必去医院检查的信号。

“谁让你检查的？”“洗牙？什么时候洗的？”“你们那洗牙多少钱？”因为“小黑点”的铺垫，她的每一句话都充满敌意。

“只是一个黑点，让她去检查么？”女“医生”向马尾女又暗示了一遍，现在我才理解，她是在预筛选，只有通过他们筛查，才有资格去正规医院检查或治疗，治疗结束的费用才能给报销。

女“医生”又转身问我，“你有什么不适么？”

“没有，但它会越来越严重。早去能省钱，还能避免严重以后的牙疼。”女“医生”低头在病例上给我填写。

缓了半天，她突然抬起头来说“我当然知道会越来越严重！”

她知道越来越严重，还小黑点小黑点的，难道是希望我把蛀牙养成“大黑点”才够资格享受医保么？

得到马尾女肯定的答复之后，我礼貌地冲女“医生”笑笑。她的护目眼罩糊住眼睛，像晴天穿着雨衣打着雨伞，我看不清她的面目。

“你走吧！”

“好的，可以了是么？”

“你等等。”我又坐下来。“这个写完你拿走。”

我站在桌子旁，她递过来一张纸，“好了，你走吧！”

“这个我要拿走是么？”

“放在旁边的盒子里。”她头每抬，我看看另一位年纪大一些的女“医生”，她指了指，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个档案袋，我按照指示放了进去。

“老师，报销比例是多少？”

马尾女声声振耳。“别过来找我们，去学生处。”“当月别来，下月来！”“拿上你所有的东西，先去学生处。”刚挤完牙膏，又开始吃崩豆。学校真是好，处处都是食堂般轻松的氛围，当然，这个轻松我们是享受不了的。

“老师，我看完医生，再去学生处，是么？”

“当然。”马尾女可能第一次碰到这么蠢的问题。

从医务室走出来，身心俱疲。

关上门的那刻，她们以为万事大吉，但我迅速偷瞄了一眼。果然都是女巫，惊悚、恐惧，超自然、非人的种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