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铭记的悼念

为了铭记的悼念

昨晚听妈妈说，年仅58岁的姑父，在他的生日当天晚上做完肺部手术后不久，永远离开了我们，震惊和痛心瞬间袭来；想到再往前两天，叔叔告知的前院儿奶奶的离世，这个冬天还未到最冷的时候，可彻骨的寒已经来了。

                    前院儿奶奶

在准备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才忽然发现，从我有记忆开始就在身边的前院儿奶奶，叫什么名字，我居然不知道。她住在我家前院儿，所以从小，就叫她前院儿奶奶，从未有好奇心，奶奶的大名是什么？

小时候，我的嗓子经常发炎，几乎每月一次。在交通不便、几乎没有医生的小村庄，前院儿奶奶就是我的“救星”。据妈妈说，大概从四岁起，每次嗓子发炎，我就端着她给我准备好的香油和盐巴，走到前院儿请奶奶为我“按疙瘩”。每次奶奶洗净手，用沾了盐巴和香油的手指，快狠准地伸到我喉咙里迅速按两下，我都疼的掉眼泪，甚至有一次，我狠狠咬了她的手指，奶奶后来跟妈妈说：“咱娃儿哪是属龙的啊，明明属狗的！”这样的方式虽然粗暴疼痛，但效果特别好，每次按完一两天，我的嗓子就恢复了，又可以随便吃，随便大喊大叫。所以再发炎，我们依然会重复这件事。所以童年的记忆里，这件事留下了很深的印迹，每每想起，“按疙瘩”时那种疼痛难耐的感觉和前院儿奶奶有着皱纹而慈祥的脸，就清晰浮现出来。

听她同龄的奶奶们说，前院儿奶奶12岁就做了童养媳。婆婆待她不好，经常让她干很重的活儿，冬日里还让她在河里洗衣服。大概是她得到的关爱太少，所以她的脾气又急又倔，基本没有听她说过很温柔的话。但她是一个很讲道理、很有主见、很有大爱的人。她自己养育了3个女儿和5个儿子，老伴儿病了后也是她前前后后伺候着送走的。她从不会像有的人一样，踩低捧高；对村里的小辈们，她关爱有加。我的姑姑早年感情不顺，每次归家，前院儿奶奶总要到我家坐坐开导她，或者约姑姑晚上去她家住，一聊就聊很晚；我的爸妈在闹离婚的那些年，她也帮着劝了很多、开导很多；后来爸妈分开，每次我上学回家，她也总是给我些好吃的，把我叫到她跟前聊聊天；村里有些红白大事，也都会叫她参与主持；大家提起她，无不钦佩。

2002年，我开始到县城念初中了，和前院儿奶奶的见面少了很多。逢年过节回到家，她还是一如既往亲切待我，来我家坐坐，劝总爱唠叨我的奶奶少说一点，孩子在学校念书很辛苦了，已经很争气了；对正处于青春叛逆期、又逢父母婚变的我来说，这些话就像是暖茶，让我最终没有走到心灵的寒冬，而始终多了那么些向阳、向好的力量，让我有勇气也有内驱力，相对顺利地高中毕业。

大约是2009年，暑假还是寒假回老家，放了包就去她家坐，奶奶迎上来，拉着我的双手，双眼含泪跟我说：“娃儿，你爷爷没了。”说完就哽咽的说不出话来。那是头一次体会到她的脆弱，对于从小失去父母依靠、未获得公婆些许关爱、和子女们关系也不够亲密的奶奶来说，她已经失去了她最后的依靠和爱。那天晚上，我陪她睡了一晚，她絮絮跟我讲起她们年少的时候。她说起十几岁的她们在村里捉迷藏，谁谁藏在麦垛里，等被找到的时候已经在麦垛里睡着了；谁谁藏在房梁上，到处找也找不到，最后是没撑住，自己掉下来了；说起她们在食物匮乏的年代，最喜欢的是丰收的季节，她可以一个人挑着100多斤的红薯，路上饿了受不了，生吃红薯；说道我的爷爷奶奶去青海支边的那几年，她在家里如何思念……时至今日，我好庆幸我曾有那么一个夜晚，陪着她，听着她青春的故事入眠，感激她把她珍贵的青春和快乐，分享给我；感激她在孤单脆弱的时候，愿意敞开心，让我与她共担了那么一点点……

2016年夏，我带现在的周先生、当时的男朋友回老家，去前院儿奶奶家玩儿。80多岁的奶奶，颤巍巍的搬出椅子，请他坐下，语重心长教导他，让他照顾我，对我好。那天天气晴好，院子旁那棵上百岁的老槐树撒下的细碎光影、院子里几只低头觅食的鸡、奶奶絮絮的话，交织成一副温馨的画，每每想起，暖意就袭上心头。

之后，只短暂见过两面。每次都很匆忙，未能深聊。再听到消息，就是猝然离世，阴阳两隔。而离世过程尤为让我痛心。轮住到小儿子家，这天忽然说想让其回老家把她的被子都拿出来，担心在家坏掉了。小叔叔说：“不要惦记那些烂被子了，不值几个钱！”争执不休，一气之下，她自己拿了点粮食气呼呼背着徒步回家。路上遇到了女儿，女儿劝她在自己家住两天再回去，她没同意，两人不欢而散。奶奶最终倒在了快到老家的一个陡坡下，老家几乎已经没什么人了，大约是过了半天，有一个过路人，发现了80多岁，仰天躺倒的她，早已没了呼吸，身体都僵硬了……

不知道小叔叔他们会不会后悔，没有满足老母亲最后的愿望，又让她以这样的方式永远离开。但以奶奶的心，她不会责怪吧，她的一生，是受苦的一生，也是不断付出的一生；有过短暂的快乐，用隐忍和厚厚的盔甲把自己包裹，脆弱和难过藏起来，永远以值得依赖的形象，留在后辈的记忆里……

奶奶，一路走好，谢谢你的爱，谢谢你，在我的生命里，播种的所有温暖！爱心

                  赵九儿姑父

2002年冬，妈妈走出旧有的阴霾，开始了新生活。某一个周末，说带我走亲戚。到了那家楼下，房顶上一个中年男子探头出来说：“娃儿，你来啦！”亲切感油然而生。同样的，我也不知道姑父的大名，他在叔伯兄弟中排名老九，亲朋好友都叫他赵九儿，我便自然称呼他为赵九儿姑父。

姑父家住在县城，和学校相比，虽然在县城的另一头，但比起坐车十几公里回家，他家近太多了。于是隔三差五的周末，我便去他家蹭饭。每次都有一桌丰盛的美味和新鲜水果等着我，圆圆的我愈发珠圆玉润，尤其在高考的最后一年，别人都疯狂掉秤的一年，而我，反而胖了六斤。

姑父的工作是地毯加工。别人织好的地毯送到他这里来，经过再加工，地毯的手感和颜色都变得更好，便于卖出更好的价钱。这是个辛苦的工作，也是个考验细心耐心的工作，稍不注意，就可能修坏，不但别人一针一线的成果功亏一篑，他也要付出巨额的赔偿。所以他经常躲进工作间，屏气凝神，一忙就是大半天，出来的时候满头大汗，沾满了修整地毯剪下来的毛毛儿。而姑姑比姑父小了将近十岁，所以姑父不忍心她累着，家庭的重担便一力承担，赡养着老人，也养育了表哥和表姐两个孩子。

我是在姑父那里第一次感受到一个男子是如何宠爱自己的爱人的。姑姑是个爱好时尚的人，换季节是一定要买新衣服的。于是姑父的收入除了家庭的正常开支，几乎全部给姑姑花销；姑姑在家里躺着看电视，手边便是各种零食，口渴了喊一声，自有姑父送上可口的茶水；小小的县城有什么新的时尚和风向，姑姑第一时间都可以拥有：新发型、新手机、新鞋子、当季最风行的衣服；表哥表姐偶尔顶撞姑姑，姑父便说：“我都不说，你们有什么好说的！”有次姑姑告诉我，他们结婚后几乎从未隔夜分开过，有次姑父去南阳，姑姑半夜醒来感到有点害怕，给他打了个电话，于是这个爱老婆的人，连夜赶回了家……

诸如此类太多太多了。如果这是热恋的情侣，我觉得还正常，可是他们是儿女都成年，结婚20年+的夫妻呀，我觉得姑姑太幸福了，但姑姑说，她18岁就和姑父在一起了，姑父对她好是应该的。姑父有时也说：大概上辈子欠了你姑的吧。

那时候真的是第一次知道，女生是天生用来宠爱呵护的呀，男生就该做自己心爱之人的天使呀！

姑父对待亲朋好友也非常仁义、照顾。他自己父母去世的早，便把所有的孝心都用在了尚在的岳母身上。几乎每个星期都回老家看望，好吃的，好穿的从不间断，人说一个女婿半个儿，他这个女婿比儿子还棒。亲朋好友有什么事情，他总是义不容辞帮助解决，在他生意好的那些年，他帮助很多亲戚慢慢建立了自己的小生意，在县城站住了脚。也由此，他的应酬就非常多，经常很晚还在外面喝酒。

也因此，他的身体很差。几乎每一年都要生一两次比较严重的病。别人感冒可能一个星期就好了，他却要一个多月。他非常瘦，脸色发青，初次见到的人，很容易就把他当成病人。

2008年金融危机，地毯生意一下子萎缩了很多，姑父的生意也随之变得艰难起来。以前停不下的机器声，稀疏了很多。家庭的压力渐渐重起来。加上表姐出嫁，而表哥也开始念大学，那几年他苍老了很多，瘦弱的身体更瘦弱了，寒暑假在家和他同桌吃饭，他只吃的下半碗米饭便说饱了。而反过来，一些受过他照顾的人也说起了风凉话，说他生意不行了，精气神儿不好了，颇有“树倒猢狲散”的凄凉之感。生意断断续续持续到2012年后，便再也做不下去了，50岁出头的姑父，开始为了生活的重担挣扎。也从那一年起，一直到前几天他离世，阴差阳错，我和他竟是再也没见一面。

他的肺因为爱好烟酒一直不好。前些日子，姑姑动了大手术，他忙前忙后伺候了近两个月，姑姑刚刚好转，他便病倒了，去医院检查，被怀疑是肺癌，立刻便去了市里医院。医生说，还好没那么严重，动了手术，再活个十年八年没有问题。大家的心都宽慰起来，考虑到手术后需要至少一个多月的躺床休息，亲朋好友便带着他游山玩水彻底放松了一下。农历9月29日，58岁的生日当天，他被送进了手术室，谁料想，在手术当晚刚刚过了凌晨，他的生命便永远定格在这一天……噩耗传出，面对永远的别离，亲朋好友从北京、郑州各处赶回家，看他最后一面。姑父一生的仁义口碑，化作一个个匆匆归来的身影，化作一句句无言的感恩感谢……

谢谢你姑父，虽然从未有过触及灵魂的沟通和深谈，但你用身体力行告诉我，应该如何去为人，如何对家庭，对亲人，承担爱的责任。也是你让我感受到，一个有爱的家庭氛围，是多么温馨幸福。我愿天堂里没有生活的重担，没有疾病的折磨，愿你在那一边，健康平安，再无牵挂。

人有两次出生，一次是肉体出生，一次是灵魂觉醒；人亦有两次死亡，一次是肉体死亡，一次是被所有人遗忘。我无法阻止死神带走你们，唯有把你们在这世上的痕迹，和我的交集，记录下来，是为永恒的纪念，是为永远的怀念。

而你们曾给与这个世界的每一分爱，都不曾凋零，更不被遗忘！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