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烈火中永生

午夜，医院急诊室的门被猛地一推，又急速地闪开。一声稚嫩急促的喊声惊醒了值班医生：“大夫，大夫……快……救救我爸爸……”

星星举起双手，手中的水杯还是够不着父亲干裂的嘴唇，急得泪珠儿在眼睛里打转，就快哭出声了。邻床伺候老公的王阿姨急忙跑过来，把星星抱到爸爸病床上。孩子才五六岁，脑袋还够不着医院的病床，就得一个人伺候偏瘫的爸爸，王阿姨看了都心疼。

老王躺在病床上，挣扎着想靠近儿子，结果努力了半天却换来一阵急促的喘息，烧伤的部位碰到床单揪心地疼。左半个身体就象死了一般怎么也不听自己指挥，还是儿子星星乖巧，双手捧着水杯挪到跟前才喝了半杯水。肚子里一阵清凉，此时他的脑袋仿佛清楚了许多。

看见儿子独自守着自己，老王一脸疑惑地问：“星星，你姐姐呢？”

星星的小肩膀仿佛被鞭子抽着，猛地抽搐了几下，小嘴还没说话，就先哭出了声：“大姐还在太原，二姐……二姐……被火烧死了……”

星星的话就如同一声惊雷，把老王劈了个透心凉。

姐弟俩央求他许多天了，想吃饺子，羡慕邻居小勇家三天两头包饺子吃。老王疼爱孩子，其实也早想给孩子们包顿饺子吃，可……自己这偏瘫的身体啥也做不了！折腾了一上午才把面和好，把馅调匀，两个孩子看到爸爸给他们包饺子吃，高兴地在院子里蹦蹦跳跳。

“爸爸，爸爸，打火机呢？二姐说和我放鞭炮。”星星拉着老王的衣服在央求。老王爱抚地看着星星脏兮兮的小脸，也没思考就从兜里掏出打火机，放到星星的小手里。星星拿着打火机高兴地围着老王转了几圈，蹦蹦跳跳冲出了厨房，向院子里的玲玲喊到：“二姐，二姐，放鞭炮喽……”

老王听着孩子们在院子里欢快的笑声，咧咧嘴，苦笑了一下，艰难地挪动着身体，坐在案板跟前开始擀饺子皮。一只手要拿擀面杖，还要摄住盅子，没过多久就累得满头大汗，一个小时才擀了二十多个饺子皮。老王恨自己偏瘫的身体，恨不得拿擀面杖抽几下不听使唤的身体，恼火了半天，抽了根烟才冷静下来。恨归恨，不管多难多麻烦，饺子还得包，两个孩子还等着吃呢。

“火……火……火……着火了！”院子里传来孩子们尖锐哭泣的叫声。老王觉得似乎是玲玲，愣了一下，马上站起来扔下擀面杖就向外跑，刚跑就重重地摔了个马趴，疼得半天喘不过气，扭头看见脚边的椅子没有挪开，他伸脚把椅子踢到一边，一只手摸住厨柜咬牙站起来就向外边挪边走。

挪到院子里，看见玲玲在柴房门口又哭又喊：“星星，星星，快出来，快出来……”

柴房早已被大火吞噬，火焰冲天，根本看不见星星。

老王觉得喉咙干哑，喊了几声，却发觉声音嘶哑得连自己也听不见，急忙揪住心口的衣服狠狠撕了几下才出声：“玲玲，快跑……快跑……房子要倒了……”

柴房火龙飞舞，房顶上梁木被火苗燃烧着不断掉落。玲玲几次想冲进去，她看到星星在烈火中哭泣，挣扎着就是出不来。老王看见玲玲想冲进火海救星星，急得快疯了，又爬又挪，哭喊着让玲玲赶紧离开柴房。

短短十几米的距离，明明几步就可以，老王却觉得如咫尺天涯，就是爬不过去。

玲玲在柴房门口犹豫了半天，擦掉眼泪，尖叫着冲进了火海：“星星，二姐来了，不要害怕！”头顶的火蛇张狂地吐着信子，她似乎无所畏惧。

老王觉得自己真的急疯了，嘴里不停地喊着“玲玲”、“星星”，居然也连滚带爬来到柴房门口，咬牙站起来准备冲进火海，却看见玲玲浑身裹着火苗抱着星星冲了出来。“玲玲，玲玲……”老王干嚎地叫着女儿。玲玲衣服着火了，头发烤焦了，还是抱着星星向前走。

老王抬头看见房顶大梁燃烧着向下坠。“玲玲，小心！”老王拼了全身的力量向火海冲去，却看见玲玲用力向外一扔，星星被扔了出来。老王抱住了星星，两个人就象铁球落地般重重摔了出去。那一刻眼睛也好像被火点着了，房梁燃烧着火焰重重地坠落，瞬间就吞噬了玲玲瘦小的身体，“玲玲——”……

“爸爸！爸爸！”急促的呼叫声在医院楼道里回响。病房的门推开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走进来，脸上充满焦急。

“琪琪……”老王费劲地抬起头，看着病房门口一脸焦急的大女儿，鼻子不由发酸。

“爸爸，玲玲她……”。冲到病床前，看着浑身是伤的爸爸与弟弟，琪琪哭出了声音。

老王忍着疼痛把右手抽出来，费力地抬起来，一把把琪琪与星星搂进怀抱，仿佛害怕一松手就会失去。

琪琪把熟睡中依然挂着泪痕的星星抱到陪护床上，轻轻盖好被子，转身走到爸爸病床旁坐下。

老王睡着了，不过睡得并不踏实，眉间扭着一个疙瘩，偶尔口齿里发出几声痛苦的低吟。

琪琪凝视着爸爸，双鬓全是白发，像被霜染了一般，白得令人感到一阵刺痛。爸爸才四十多岁，刚到中年，沉重的家庭担子，苦难疾病压榨得他就像六十岁的老人。

拧干毛巾，琪琪轻轻擦拭着爸爸眼角的泪水。老王在睡眠里仿佛感觉到女儿的温情，睡得安稳了，发出微微的呼噜声。

整理了一下输液瓶，液体滴得平稳正常，琪琪挨着老王轻轻和衣躺下，把爸爸那只输液的手搭在自己身体上，害怕老王睡觉翻身会压着，双手自然地放到爸爸的怀里。

黎明在沉睡中到来。病房的门开了，医生、护士来查房，陪护的家属也起床洗漱，大家仿佛商量好了一样，轻轻地进来，轻轻地出去，仿佛害怕惊扰了这人间温馨的一幕。悄然间，在烈火中永生的爱缓缓弥漫了整个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