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见过一个女疯子,她径自走进服装店脱光衣服试新衣服,店主呵斥她,她朝那件衣服上吐了一口痰,说道:“给,给你一颗星星。”围观的人七嘴八舌,有人觉得她可怜,有人骂骂咧咧说她不要脸……不知怎么,她的这句话我一直没忘掉。星星,她把自己的痰说成星星。小时候我不懂,那明明是痰啊。现在我想明白了,在她眼里,她吐出的的确是星星。
前半段以写实手法描画树哥的变疯过程(疯/人格分裂/神棍。)一、树哥工伤,失去工作。二、树哥求人给工作,颜面尽失。三、树哥结婚,“皇冠车”成了导火索。场景非常写实,我又见记忆中小时候表哥和嫂子的婚礼。后半段以奇幻手法展示了树哥脑海中的世界和他当神棍的经历。
这是一份对树哥的浪漫奇幻书写,减少人们以乏味的目光猜度他(疯人),有这样的电影真好。
树哥丢了工作游手好闲,人们见到他都亲切地叫他树哥,这样看,树哥真是村里的一个人物。可在猪二(村长小舅子)的饭桌上,高朋(树哥发小)笑道:“你这是要他给你打更呢。”口气里没有一丝尊重。这人还是他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别人都笑了,树哥脸上没一丝笑容耷拉着脑袋。原来树哥是可以随意取笑的对象。艺馨偷食(树哥另一个发小),树哥看了个清楚。他看见了人间的不公与谬事,知道那是个啥尿性,他也厌恶自己的尿性。树哥不嫌弃小梅不会说话了,他给小梅发短信,短信如诗,小梅虽是哑巴,但小梅不弱,有主见。迫于现实,两个本互相没看上的人共处一室了,小梅家在按摩院,不是个没见识的哑女,她也有故事,她对树哥说:“让别人决定你的命运那不可悲吗。”小梅和树哥的哥哥像,有活出自我的想法。
树哥的弟弟一直看不惯树哥的行为,弄了辆帕萨特被哥哥数落一顿,矛盾终于爆发,两人扭打起来。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树哥痛苦地自语:“老天爷给我显灵吧,救救我。”树哥不想再这样活下去了,于是他疯了。
在疯的世界里树哥找回了他最爱的哥哥。看这位哥哥的打扮,联想86年的社会思潮,显然哥哥属于时髦先锋青年,因流氓罪进了派出所。80年代严打,对流氓罪的处理非常严格,在当今社会看来已经无所谓的行为在80年代都会被定性为流氓罪,查看历史资料看到了因为跳舞被当作流氓罪处理的案件,还有一对情侣因拍了亲密照片双方都获刑。哥哥可能也因为跳舞进了派出所。父亲执行强硬的父权,失手把哥哥勒死了。这成了树哥的心魔,也是他自爆自弃不得志命运的开始。小时候的树哥一定活泼可爱,他有好几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呢,这些人长大都有出息了。以社会标准看,树哥是个不折不扣的失败者,以树哥的标准看也是如此,树哥是个普通人,他会占护士便宜,还好面子爱虚荣。小梅以为可以用性唤回树哥,然而树先生正式住进了树哥的脑子里。疯了便嗨了。
以下说树哥指树哥,说树先生指住在他脑子里的树先生——另一人格/神棍。
在这个节点前,树哥已有分裂的征兆,他经常看到幻象,电影开始不久,树哥看见远处燃烧的火堆,他对他妈说自己眼睛花了。到他疯了的那个节点(和弟弟打架后),幻象拉近了,是父亲在烧火,我们看见树哥掐住父亲的镜头,树哥口里嚷着“你死了就别跟着我了。”我有一瞬间怀疑,是否是因为树哥在现实中杀死了父亲从而背负上罪孽一蹶不振,哥哥是树哥的偶像,哥哥是树哥的精神支柱。有哥哥在,树哥无忧无虑。可我又否认了。树哥毕竟理智地认为自己是眼花,那证明这份记忆不存在。不过,父亲杀死哥哥是他不幸的根源,他掐父亲也不奇怪。父亲失手勒死哥哥后穿着黑大衣一遍遍寻找哥哥,想来这父亲最后也忧郁而死。这个家遭遇两次灾难,波及了树哥的心灵,也影响了树哥与弟弟的关系。
作为观众的我同情树哥吗?我无法使用这个词语。树哥干活颇糊弄,他在想啥呢。我知道不是每个人遭遇不幸都会变得强大,树哥心灵受到的创伤我也无法真切感同身受,但我明白有些人好像被厄运扼住了喉咙一般,越走越不顺,越不顺心越郁结,运气越坏。我想拍这电影,不是让人同情树哥的,是呈现,告诉世人,人要有点想象力和同理心。好坏和介于黑和白之间的人都搅和在社会这个染缸里,社会上规则各种各样,标准各种各样,需求各种各样,社会揉着这巨大的面团,摔掼着我们,塑造我们。村委会呼吁大家都搬到太阳新城里,有人会不搬吗?纵然是新城,人还是同样的人。是人就有欲念,满足欲念产生悲剧,喜剧是什么,喜剧后还是悲剧,悲剧里未必有喜剧。树哥这个浮萍小人物是那个时代很多人的写照,当代也一样。高喊着努力奋斗的人若奋斗成功了发达了也问题缠身,艺馨夫人更勤苦经营学校,艺馨却偷闲在外花天酒地,妇女为家庭付出得不到保障。欲望嘛总是欲壑难填。
然而树哥毕竟成了树先生。树哥这个小人物可不一般,他会疯,这很厉害,一般人敢疯不,不敢,一般人害怕疯,疯了别人看着多可怜啊——疯成为很多人的人生不敢碰触的底线之一,疯了还了得,这太失尊严了。树哥疯前也没尊严。疯成了树哥的救世主,哥哥回来了,小梅会说话了,树哥高兴得不得了。疯人脑海里的东西谁都不知道,说不定比万花筒还精彩纷呈。树哥也不光疯,想象力乘上月球了,绝对比当那些大老板吹得更牛逼。他还是预言家和神棍。新婚后的第一天,他立即开始预言,小庄出事、21号停水、猪二倒霉…… 村里人听树哥疯言疯语,以为他中邪,仗势欺人的村长和猪二都笑了,没想到树哥的预言应验,21号真停水了,这下树哥成了抢手货。
树哥脑子里的树先生蹲在树上看村庄,疯癫嬉笑。卡尔维诺的小说《树上的男爵》里的小男孩柯西莫目睹人间不公与丑陋,叛离社会,坚持在树上生活,还谈了恋爱,65岁时攀登路过的热气球消失了。树哥通过疯叛离社会,居然成了预言家和神棍,说猪二身上有东西,树哥不计前嫌,告诉猪二消灾的方法,变相报了仇。树哥成了神棍后越来越飞,预言都应验,把剪彩时间定在13月。树哥在剪彩仪式上傻笑,旁边的礼仪小姐嗤笑。虚虚实实。树哥伸伸懒腰自在的不得了,他的世界不是我们眼中的模样,借助疯而圆满。但我还想问句:你敢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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