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属虚构)
一.
2014年的夏天,在巴西,巨大的耶稣像底下,阿根廷输给了德国。我很为梅西遗憾,他还没拿过世界杯冠军。那时我所知道的梅西,也仅仅是世界杯上的梅西。梅西的任意球很厉害,球落下的弧线很美,且“致命”,就像战场上直轰敌人司令部的炮弹。任意球是炮手与司令的直接较量,这样说有些夸张了,因为司令被炮轰难得全身而退,往往一条命还得折在里面,守门员则没有这种危险。当然凡是也有万一,万一此球角度刁钻呢?梅西的任意球让我彻底记住了阿根廷的蓝白条纹式球衣、十号球衣的主人、球衣袖子上扣着的字母“C”是队长的袖标和那个充满活力、金黄色的夏天。
秋天我便入校了。十五岁高中,十八岁大学,这就和大多小说、影视里面的一样,卡的丝毫不差,但内容却有着天壤之别。高一已经过了一个月,那时我充满斗志。我写作业,并且按时按量完成;我听讲,同时在教科书上勾勾画画。我被批评,也被当做一个励志的榜样:“这个杨火火同学呀,中考分数是全班最低,但这次期中考试的成绩是全班第十八。”我听着时,感觉胸膛里面鼓足了气,心情好不舒畅。虽说过程有些辛苦,但这收获总是不错的。我还记得我当时的同桌姓喻,我的前桌和我同姓,他叫杨康,我的左边和后面都没有坐人,是走道。我和他们只呆了短短的一个月,就再没怎么见过了。高中刚开始的那一个月风调雨顺,一个月之后,我就因为不知名的原因从二班调到了五班。
分班的时候已经是十月份了,天气转凉,教室的窗户上可以憋出白雾。五班的班主任姓章,名三石。那天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在讲台前来回的走啊走。我们把课桌搬进教室,放在空地上,再把椅子放了下来。我们坐下后,他就开始点名了:“杨火火!”,我站了起来,原来点名册是按成绩排的。我站着的时候觉得自己还挺高的。
有几个同学和我一样,从二班被调到了五班,那天搬课桌的时候我们互相看着对方,目光坚定,心中所想皆是:我一定会回来的。不是我有意恶搞某国产动画,我们当时确实都是这样想的。我甚至还买了一个笔记本,厚厚的,封面是硬塑料,表面磨砂,手感非常好。我在第一页写上:老王,我不会辜负你的。这句话导致了我高中三年,每一次在校园里遇见他时,都觉得羞愧的无地自容。这若放在鹿鼎记里,就是这样的情景:韦小宝瞒着皇上去处理天地会的事务,回皇宫后去上书房拜见康熙,刚进门,康熙就冷不丁地说:“小桂子,你很好!”,韦小宝惊的一身冷汗。我面对老王时也是如此,仿佛自己一切的善恶都被他看穿了,他越是微笑,我越是害怕。
分班那天,老王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被分出去,他是十分喜欢我这个学生的。夸我期中考试成绩不错的也是老王,他是二班的班主任,但他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被分到五班。这个问题我思考几次后就觉得没什么意思,就不再想了,但总有人问我为什么,于是我就只好应付:因为我中考成绩太差了。高中三年,除了第一个月和最后一个月之外,其它时候我都没有认真地对待学习。我的确辜负了老王,所以我觉得很惭愧。刚开始在校园里偶然遇见老王的时候,他还会和我谈几句话,鼓励我,而最后几次他就完全把我当空气对待了,大概是觉得我已经无药可救,他也懒得去医了吧。
在二班时,我的同桌喻同学因为觉得物理太难,决定去学文科。我的前桌叫杨康,他经常写一些奇怪的文章给我看,但他的文章并没有得到除我之外的其他人的认可。所以他就只有拿来给我看,还让我一起写。我们在一起的愉快时光并不长,分班时,我转到了五班,他转到了四班。分班那天中午,我们一路谈笑,一起走到食堂吃午饭,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但吃完这次午饭,我们便失散了,便没有了下一次。
分班后没几天,我们的决心很快就被消磨了,我们仿佛遭受了某种形式的降维打击,从高等生物变成低等,从勤劳的小蜜蜂变成失去梦想的咸鱼。每天躺在床上我便开始悔恨自己又浪费了一整天时光,然后沉沉睡去。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窗外阳光明媚,下课铃吵闹不休。
那场世界杯决赛我一直没有看,但我知道双方踢到了加时,我也听过这样一段让人热血沸腾的描述:比赛进行到第88分钟,比分仍是零比零,德国队用格策换下了克洛泽,上场时主教练勒夫激动地拍着格策的肩膀说:“格策,去证明给他们看,你不比梅西差!”阿根廷人听见了皆尽骇然。阿根廷人是怎么听懂德语的我不知道,可能当时勒夫说的是英语吧。但格策最后真的绝杀了阿根廷,也真的让他们皆尽骇然。
高一时我爱上了足球,爱看也爱踢,现在仍旧爱踢,但不爱看了。我曾花了一节课看别人打篮球,老王当时又好气又好笑地说:“杨火火同学如果能爱学习,他的成绩还会更好。有节体育课,我看见他站在球场旁边看别人打了一节课篮球。”我不记得我为什么要站在那里了,但我记得当时球场上有张一成,这是我唯一一次看见他打篮球。我曾尝试和他们一起踢足球,有次我踹着球往门那边冲,前方只剩下门将了,但我右脚踩在了球上。我滑到了,还摔得不轻。这都是高中第一个月发生的事,其实仔细一想,有好多事情都可以从这个时期找到由头。
那时我的二班的同桌喻同学问我:“火火,你准备选文还是选理?”
我说:“我还不知道,你呢?”当时我挺想选文的,我热爱文学。
喻同学说:“我决定选文科了,物理太难了。”但物理正是我的强项,最终我选了理科。
那时我前桌杨康时常给我看他写的文章,于是我渐渐也想自己动笔写篇文章了,但我总是写的很烂。
那时世界杯还在为人们所津津乐道,他们说梅西又一次输给了现实。而三年之后,我们也同样输给了现实。
章三石是语文老师,平时从来不布置作业。他布置给我们的第一个作业,是准备一个作文本:先把三个信笺本叠在一起,再用大小合适的白色硬纸把它们固定好,最好再套上一个塑料书套。这第一个语文作业我做得很起劲,快大工告成之时,作文本却被一女生拿去了,她叫水叶。
我的高一时代从遇到水叶之时,算是正式结束了,因为之后还发生过什么,我已经完全记不清了。
“你干什么?”
“我帮你剪。”水叶说。
那书套大了一圈,我想剪成和信笺纸一样大小。水叶看我剪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从我手上拿了过去。
我本不想麻烦她的,但看见她认真的模样,也就不忍打断了。但很快,她就哎呀一声将作文本还给了我,带着有些惭愧又有些调皮的笑容。
我看见一道剪出的细细白线向书套里面延伸,已经滑入了信笺纸的范围内,无奈的说:“没事,不用太完美,这样就好。”
那天阳光很暖,充满了整个教室。水叶拿着一把银色剪刀,小心地沿着塑料书套剪着,额头上有细细的汗。我们一生中会经历无数个时刻,但其中有些时刻,在我们心中是只属于一个人的,这个时刻在我心中就是永远属于水叶的。
高一时我的成就斐然,我的成绩成功地从全班第一名掉到了中等偏下的水准,我的座位也被章三石扔到了最后一排。那是学期末的最后一讲课,我心中只期盼着暑假,所以坐到最后一排后,我就开始发呆,等着下课。我听见了窗外好听的蝉鸣,焦躁的夏天已经开始了。
二.
我的高中时代非常平凡,只有人和事。
高二刚开学,班里转来一位很可爱的女孩子,坐在了我右手边。坐我左手边的哥们心动了,整天作弄她,讲些无聊的笑话逗她笑。
我说:“要不我俩换个位置吧?”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不用。”
这女孩叫晨落,那哥们叫涂金。晨落刚转来的时候,班上其实不只一个空位的,而且我左手边的空位本来是有人坐的,只是那同学刚开学就生病了,那天刚好没来。其实那时我也生病了,整天提不起劲,听说这叫“开学病”,想必她更是病的不轻,起不来床。晨落坐在我左手边时,有其他男生想把她“抢”过去,但她又不是物品,怎么能任人宰割呢?不过事实上,若不是涂金极力制止,晨落可能真的就“任人宰割”了。晨落坐我旁边,我心里也挺高兴的,因为她很可爱,也特别好相处。时候一长,涂金对她的感情渐渐从男女朋友那方面转到了伟大的友谊上。
那位和涂金“争抢”晨落的男生叫杨阳,是五班的班长,皮肤黝黑,是个直性子。杨阳来找我换位置,他成绩一直不错。他说,要给晨落辅导功课,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不过我也懒得去妨碍人家的姻缘,于是就知趣的溜之大吉。他找我换了三四次,之后就再没要求了。有一段时间他两人似乎很亲密,但最后的结果显然不怎么好。
在高二,我和水叶的关系一直不错。那时候我是多特蒙德的死忠粉,在我的“祸害”之下,她也变成了多特的死忠。我俩一起看球,一起踢球,那是我高中最快活的时候。我承认,我是喜欢上她了。
12~13赛季,多特蒙德凭着一支青年军,在德甲(德国甲级联赛)横行霸道,夺得了联赛冠军。13年的欧冠,多特蒙德也顺利进入了决赛,另一支进入决赛的队伍是同样来自德甲的拜仁慕尼黑。在那届的联赛中,多特蒙德两次面对拜仁慕尼黑都获得了胜利。此时他们在欧冠决赛的赛场上相遇,两者的目的一致,心态却是全然不同的。我推荐水叶去看这场比赛,她在比赛的第89分钟把视频关了,她说她哭了。罗本在第89分钟绝杀多特蒙德,那夜,温布利大球场的灯光只为他一个人闪亮。
涂金和我讲起杨阳的事,那时他是带着坏笑的。原来有次杨阳坐在晨落旁边,感到情难自制,于是伸手撩起了晨落耳边的垂发,自此晨落终于感受到了他的居心叵测,再不想理他了。杨阳想着既然都已经这样了,那不妨表白试试,于是他找上了涂金。涂金是这方面的老手,他先旁敲侧击地套晨落的话,晨落说自己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不会是二班的陈景润吧?我听说这人是个死读书的呆子,难怪他都不来找你。”这陈景润又矮又胖,涂金想用他来激一激晨落。
晨落被涂金折腾的够呛,她气急败坏地脱口而出:“哎呀,他不是这个学校的。”
涂金一愣,随即撇撇嘴,不再说话。杨阳听说后失落了好久。
高二时,从二班又转来了一批人。古月就是其中一个,他来之后,我们的团体就逐渐成型了。成员包括:我,涂金,潘森,杨阳,水叶,晨落,阿肥,谢富贵和古月。我们一起在操场上吹风、晒太阳、睡觉和踢野球。我们周末溜进学校,在班上用投影仪看电影。我们就像躺在蓝天之上的自在的云,谁也无法决定我们的形状,谁也没有权利让我们降落。
转眼就到了冬季,这是我高中的第一个有印象的冬季。那一晚,武汉难得下起了大雪。有些班级安排了学生自习,但五班还没有,我们是主动留下来学习的。但其实也没那么专心。班上有几个女生要留下来自习,其中就有水叶。我们放心不下,只好留下来陪她。好吧,其实是我的私心,我想留下来陪她。我平时都会和阿肥一起回家,我留下来,他自然也就留下来了。杨阳因为是班长,所以也留了下来。就这样,我们这群男生硬是全都留在教室里自习了。我们离开的时候,教室都已经黑沉沉的熄了灯,教学楼内寂静无声。
“哇,好大的雪。”水叶惊叹。
我们也都看见了楼外的飞雪。洋洋洒洒地,像是从黑暗的深渊里飘下来圣洁的纸片。
“你看路灯底下,简直美的不行。”我说。
路灯底下,白雪又染上了一层白色,环绕着那片灯光,他们相约起舞,在空中划过美妙的弧线。梅西也踢不出这样反重力的魔幻弧线球。
那晚我们走走停停,耽搁了好久才离开。
在操场的尽头,很显眼地安装了一个监控摄像头,孤零零的倒挂在角落里。每天离校之前,我们都要一起和它打招呼合影。算算应该有几百张合影了。但那上百张照片,终究没人能找出来交给我们,算是我们的一大遗憾了。
我们在操场上一起踢野球,其实我们踢得都很烂,但水叶对此一直兴致高昂。她能很努力的抢断,但周围的喝彩声刚响起的时候,球又丢了。水叶也不生气,她踢球时一般笑的很开心。那些日子我们总是非常开心。
周末溜到学校的人其实不多,大多时候只有我、水叶和涂金,有涂金的大多时候也会有潘森,他们俩是不可分割来看的。我们坐在教室里看会电影,听会歌,无聊了就下楼踢球,一直到高二结束都是如此。
涂金和潘森是怎么认识的,我不太清楚,也没有去问过他们。我只知道涂金在外面打架有一手,潘森也不赖。所以我心中认为,他们是在外面打架时认识的,所谓不打不相识,拳头越重,越重义气。这两人没钱就互相借钱,有钱就分出来花,颇有那种义气之感。
有次涂金的朋友打电话找他,说自己被人打了,还被抢了不少钱。涂金正在和我们喝酒,店里音乐很吵。他突然就严肃起来,喝了一杯,说:“不好意思,我有事先走了。”涂金离开后,潘森就跟着离开了。那晚他们在街边徘徊了很久,他的朋友突然挂了电话后一直联系不上。事情的后续涂金没有和我讲,他只说:“有惊无险啊。”
但自从那次,杨阳便和涂金疏远了。他觉得涂金不够义气:
1.大家喝酒正快活,他和潘森却先走了。
2.打架也不叫他,显得他没种。
总之,杨阳很快就脱离了我们的团体,又恢复了他绝对的班长身份。这件事其实并不具备此等效力的,只是恰好那时,杨阳又处于一次失恋之中。这一次要来的更猛烈了。在晨落转来之前,杨阳就喜欢周思思了,但一直苦求而不得,于是只能每天默默帮她打水、帮她买饭。晨落来之后,他又去泡晨落。失败后,他又想起了周思思,发现她才是自己的真爱。想通之后,他反而觉得心情舒畅,失恋的苦闷都消散无影了。他又开始给周思思打水,但周思思却不喝。那晚,除开水叶和晨落,我们一群男生又聚齐了。我们坐在江边喝酒,心中的苦闷倾吐而出。杨阳说到这件事时,他是笑着的。
三.
涂金喜欢逗晨落笑,晨落笑起来很傻。他每次都讲同一个无聊笑话:我一个初中同学,他叔叔接他去台湾玩,刚下飞机,他叔叔就问他:“光光,你渴不渴?”,光光说渴了,他叔叔就带他去超市买了一小瓶旺子牛奶,光光喝了,他叔叔又问他饿不饿,光光说饿了,他叔叔带他去吃了奉奉鸡。回国后,光光和涂金他们一起打球,口渴了要去买水,问他们要喝什么,他们说什么都可以,光光就买回来七八瓶统一冰粉茶,两块五一瓶。这是一个不涉版权问题的无聊笑话,但涂金讲的非常棒,我每次听到都忍不住笑了。
那时多特蒙德正值低谷期,主力球员被挖,队内伤病也多,联赛一直战绩不佳,主教练也终于宣布,在本赛季结束后,自己就退位让贤。所以水叶和我谈起足球,谈起最近的多特蒙德的时候,都不免叹息苦恼。于是我推荐她去看13年的欧冠,那是多特蒙德近几年来最风光的时候,特别是半决赛4:1大胜皇家马德里。当然,那场决赛我也推荐她去看了,我说B站上面就有。
涂金不太喜欢看球,他喜欢踢,喜欢将球踢飞,再稳稳地停在脚背上。他就是喜欢这种很具观赏性的技巧,所以他过人的动作很夸张,喜欢左右摇晃身子,像一条爬行的蛇。而阿肥踢球的样子就非常可笑了,因为他太肥了,肚子比足球大了数倍,我怀疑他低头的时候是看不见脚下的球的。
我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和阿肥熟络起来的了,他每天和我一起坐轻轨回家。坐上轻轨,我们就开始大谈一些动漫、游戏、电影,这些都是我们的共同爱好。我自认为比他懂得多,理解得更深刻,往往就和他争吵不休。沉默一阵后,我们又会突然开始争吵。但没说几句,他就下车了,而我还要再坐一站。我很喜欢搓阿肥的肚子,和涂金一样喜欢。涂金搓阿肥的肚子的时候,总是笑的非常欠揍,我可能也是。可惜我没有和阿肥做过多久同桌。
我比较喜欢和潘森坐一起的时候。那时我们桌子上堆满了书,整天想着逆袭。那时晨落想要艺考,出去学画画了。那时我右手边的位置又空了出来,水叶常常会过来和我坐一起。我很喜欢和水叶待在一起,我们也互留书信,畅谈心中所想。水叶算不上乖学生,她很让章三石头疼。被章三石针对了一阵子后,她觉得再也待不下去了,说想要转班。几番权衡之后,我支持了她的选择,她也十分欢喜。但转班终究还是没有成功,她还是留了下来。
我和潘森有些课自学,有些课听讲,学的十分起劲。但其实我仍有一大半的心思都放在水叶身上,所以我的成绩仍旧很烂。潘森因为基础太差,成绩也就落在了我后面。水叶有些低迷,她被针对,心情自然不好,但她基础挺好,成绩也就没落下来,仍高出我们一大截。
古月刚转到五班的时候,还保持着在二班时的学习惯性,他受力作用的时间比我长,所以接连着半个月都在认真学习。而谢富贵是五班的“土著”,他的身材和名字颇为相符。原本他成绩不错,但有次考试失利后,他被章三石请了家长,此后章三石让他干什么,他就不干什么。他被章三石调到了后排,我和涂金都和他做过同桌。和谢富贵做同桌的那些时候总是很欢乐,因为此人扯淡的功力实在了得,可以面不改色地将黑说成白,白说出黑,再加上他的敏捷的思维,往往只要有了由头,他便可以编出很长一段故事。这些故事也都很富贵。在他嘴里,他是坐直升机上学的,跑车是用来送人的,如果你想要,这周末就可以带你去提车,车钥匙…是一枚一元硬币。
我认为我和潘森是有机会逆袭的。我几乎看到了希望,但很快就化为了泡影。我深刻的体会到了“覆水难收”这个成语。水叶讨厌我喜欢她,从我向她流露出此种意思之时,她便开始讨厌我了。可能她讨厌我随随便便的把喜欢当作儿戏,因为我没有表现出喜欢她。即我的思想已经准备好了,但身体并没有做出反应。那天,章三石突然进班。水叶正坐在我身旁,她慌慌张张地站起来离开了。章三石说要换位置,我右手边的空缺要被补上了。同学们都站起来推桌子,教室里乱成一片。我站在最后面,她站在最前面,我看着她,什么也没说,没有挽留她。她眼神里有淡淡的哀伤,和拍毕业照那天一样。那眼神我永远记得。我至今仍忘不了那些周末,我们汇合之时往往是在午后。阳光让整个世界充满白色,教室的墙壁也是白色的。窗户很亮很透,从窗外吹过来的风很凉。我很想睡觉,水叶就坐在我前面。我在沉睡的深海中沉浮,她的马尾辫仿佛就是求生的绳索。我心里呐喊:抓住它,抓住它,但却扑通一声落入深海,失去了意识。如果醒来的时候她还在,那该有多好。
古月是最后加入我们的,他加入之后我们的团体就算完整了。一开始我和他彼此之间并不熟悉,其实直到现在也没怎么熟悉。我们的团队叫做东方日出,这个名字曾得到过水叶的承认,我们也曾把晨落推做“教主”。但水叶最后退出了,晨落因为离校学艺,也暂退了一段时间。但这都是高三的事,在此也就不细说了。我和水叶之间发生的事其实并没有对东方日出造成多么大的影响。其一,知道我喜欢水叶的人几乎没有。其二,大家并没有那么喜欢水叶。所以,时光还是像往常一样静静流淌,一切事物都准确无误地处于它应处的位置,我甚至觉得,这也没什么。但没过多久,我就发现完全错了,我开始了疯狂思念。
四.
高三无疑是最艰难的时候,如果没有他们的陪伴,失去水叶的我是绝对无法度过的。直到现在,我仍忘不了水叶。我仍然想在她面前炫耀,不论是足球还是什么,仍然想将自己无关紧要的思考与发现告诉她,仍然想得到她的认可,除她之外,其他人的都根本无关紧要。她是古树的根、长江的源,是一切的因,却不属于我。她或许知道,我希望她知道,她的重要性,她的存在是多么多么的有价值。只要想着她存在于世,我们还有相遇的可能,我便多了一个美妙的期待,而美妙的事总是很少。真的太少了。那些岁月裹挟着尘土与落叶扑面而来,我已辨不清很多。我只能在风中把它们揉成一团,当作最后的果。味道极涩。
高三我记得的不多。但那几个十分有纪念意义的事,都是在高三发生的。一晚,我们提了一箱酒,坐在江边的大石头上。对岸的灯光投射在江面上,被拉长成一条条光柱,除了这零星的光亮之外,便只剩下无声的黑暗。江水在河道里轻柔摇晃,催人倾述。也不知是谁先开始讲了,之后我们聊个没完。
我们发现在操场主席台上,那个放广播的房间,有扇窗户关不上。我们从那里溜进去,看见里面放着三台笔记本电脑、两个话筒还有两瓶还没开的矿泉水。为了防止被人察觉,我们保持着原样返回了。
也是在高三,我第一次逃课上网。那天下午我们欢天喜地地去了,却并没有玩得尽兴,我们组队玩英雄联盟,输了一下午。刚到网吧的时候,涂金联系了好多同学,一遍遍的确认,老师点名没有,查人没有?那天正好举办话剧表演,班上有许多人都去参加表演了,而章三石是评委,他自然也脱不了身,所以我们借机溜了。到了高三,我们成绩没有丝毫改观,于是有了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感觉,开始了末日狂欢。但到了最后阶段,我们又因为百日誓师有了改变。那时学校将毕业生的家长都请了过来,一起挤在体育馆里,我还记得父亲苍老的手,和我紧紧地握在一起,那是一双粗糙而有力的手。我们将章三石高高抛起,感谢他三年的教诲。
拍毕业照那天,我们穿着班服,在校园里四处游荡。我在教堂里看见了水叶。有人正在用钢琴弹奏,不管是什么风格的曲子听起来都是别样的伤感。水叶就坐在钢琴旁边,我在她对面坐下,用手机拍她。照片里她的眼神是那么忧伤,静静地看着这个世界。我拍了不少照片。有一张是和水叶的合照,但太过难看,我就删掉了。有一张是大家的合照,那时我和水叶都笑的很好看。
最后一个月我们都很努力。那时我坐在第一排,同桌叫黎梨,她是个很单纯的女生,成绩也不错。我感觉得出章三石对我抱有一定期望,但时间真的太短,很多事情都无法改变了。涂金出去上全托了,我们也各自都报了不少的补习班,但高考的成绩依旧不尽人意。我相信我已经尽力了。
阿根廷失去了世界杯,多特蒙德失去了欧冠奖杯。到最后,我们都失去了很多,得到了很少。我们和他们一样,都败给了现实。在高考之前,我们约好上同一所大学。高考之后,却各自分散,难得再会。
毕业那天,天很蓝。云聚成一块一块,看起来非常非常近,它们低低的压在操场的草坪上。我们溜进了广播室,打开电脑,用全校的喇叭放了一首“Love Me Like There's No Tomorrow”。歌声之中,我们欢快离场。我的高中就这样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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