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我.皮影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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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奶奶，就想起皮影戏。我看到电视皮影戏节目，就会想起奶奶。奶奶、我、皮影戏，是那个年代，那个村庄，那个冬夜或者秋夜独有的一道风景。

农忙过后，闲极的农民总是想着弄点乐子，皮影戏就是家乡的夜晚，自娱自乐的最好的节目。

演员都是本村的演员，拉二胡的樊子玉大舅，打鼓的毕家宝大舅，唱女声的何小容姨姨和陈景凤姨姨，唱男声的肖玉文舅舅，好像还请了位外村的演员，我不大熟。因为从小在姥姥家村子长大，出门不是叫舅舅就是叫姨姨，我已经多久没有叫过伯伯叔叔婶婶娘了，自己都记不清楚了。

影人子是心灵手巧的樊子玉大舅亲自用驴皮雕刻的，影人有一尺见长，手脚灵活地有细绳竹竿牵引，唱戏，耍影人子可是技术活兼力气活，一场下来，即使是寒冬腊月，也是大汗淋漓，浸透衣衫。一般这时候都是力气兼灵活的三舅张海超承包。戏台子几天前就酝酿搭建，搭建的位置在村子中央的大柳树下，古井前面。生产队早早安排几个身强体壮的小伙子，到生产队库房抗檩子、木板、麻绳，找浆得板板正正的大块白苫布。戏台子起架离地有一米高，搭建好了，白苫布把演员包在台子上，面对台下观众，台子里接电灯，电灯把苫布照得亮堂堂的，影人子就从南边进去，从北边出来，距离就是千里万里，戏里人生就咿咿呀呀在这乾坤之地铺陈开来，好不热闹。

天刚刚擦黑，我搀着小脚奶奶就出了家门。美其名曰：占地方。

其实于小小的我，更想早点感受唱戏的氛围与喜悦。说来奇怪，当时的状况，皮影戏一般都是五六十岁的老人喜欢，最多也是母亲那个年龄的人去看戏，我们家，我们的邻居家，小孩子是不屑一顾的，即使是去看，大抵溜一圈就回家了，而我是不一样的，从头到尾，我是不会错过分毫，就是加戏，我也会鸣金收兵，偃旗息鼓了，才恋恋不舍地回去。

我拿的是小板凳，奶奶一个，我一个。我占到戏台子底下不远的地方，间隙，我看到演员吃蛋糕，看到三舅舅的大茶缸子冒出的袅袅白烟，看到大舅樊子玉捏着嗓子唱奸臣，那声嘶力竭地向上拔音，而后又戛然而止，又余音再起，“啊～啊～啊”地又细又长，与冰凉的夜相和，别有一番韵味。

“哐哐哐”“铛铛铛”，一阵紧锣密鼓，跺脚呐喊，大戏开唱啦！那晚唱的是《杨家将》，看那佘老太君，拄着龙头拐杖，颤颤巍巍而来。奶奶说，老太君的拐杖，上打昏君，下打奸佞，无所不能。真是让我好生羡慕。

我最喜欢看穆桂英挂帅一节，那飒爽英姿，千娇百媚的穆桂英，一声娇喝，让敌将闻风丧胆，屁滚尿流。我不喜欢杨综保的是非不辩，优柔寡断，在妻子面前没有什么担当。倒是不如烧火的丫头杨排风来得爽利，让人心中暗暗叫好。那时候我就好奇地问奶奶“为什么老太君的龙头拐杖，打不出一个清明世界，还让杨氏一门寡妇去征西，大宋的男人都死光了吗？”奶奶叹口气，捏着我的耳朵说：“好好看戏！”

戏看到浓时，就有那情节，突然天地间就出现深不见底的大坑，就有那侠肝义胆的女英雄下去探个究竟，然后就有了仙人，腾云驾雾而来，搭救自己的爱徒。看得我心生无限遐想与向往，真想立即生了翅膀，飞去飞去。奶奶就瞪我一眼：“说书看戏劝人方，都是假的。”哎，我就不明白了，明明是假的，台上唱得声情并茂，声泪俱下，台下看得群情激昂，恨不能“一拳打死郑官西”才解气，才过瘾。

夜已深，演员吹打弹唱，已经精疲力竭，一段终了，预鸣金收兵。观众不依，大喊，“再来一段，再来一段。”就是我小脚的奶奶也跟着喊起来。于是重启锣鼓，咿咿呀呀的又唱起来。

如此三番两次，终于杀戏。

沿村子里坑洼不平的小路，小女娃我搀着小脚奶奶，踯躅而行，夜幕星河，湛蓝如洗，我常常指着天上的星星、月亮，和奶奶一路说笑着回家，如果是冬夜，干冷，偶尔狗吠。如果是深秋，有虫鸣，偶有流星。路很长，祖孙依依，叽叽喳喳，拉呱唠嗑，瞌睡虫都跑了。

那时候，大概是我小学的时候，想想没有拘束，又有奶奶当挡箭牌，父母自然不管。自在逍遥，有皮影戏相伴，给单调的夜晚徒增乐趣，真的很美很好，想奶奶了，我就想起皮影戏。看到电视上的皮影戏了，我就想奶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