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在我们这里,丘陵山区能吃的野生动植物很多,在我们那个贫穷的童年时代,这些野味对于养活我们这些贫贱的孩子起了很大的作用。不能奢望野鸡、野兔、獾、狐狸等鲜美的肉类,那一般需要有专门的打猎技能的猎人才能抓到,但普通人有的时候也会走了狗屎运碰巧抓到了。我们一般能抓到的就是些更小的动物,刺猬就是其中之一了。
我们小时候冬天在山上放羊,当羊群在山间树林边啃食干草的时候,由于天气极冷,我们又没有多暖和的衣服穿,一般都是穿个空壳子棉袄。所谓空壳子棉袄,就是指棉袄直接穿在身上,里面根本没有内衣,而且那棉袄基本没有合身的,都是家里大孩子或大人穿剩下的,要么穿在身上很大,咣咣当当的,根本不兜风,只能拿干草搓成一根绳系在腰间。要么是很小,扣子扣上后对襟处会露出个大缝隙,露着肚皮,嗖嗖地进风。耳朵冻得感觉要掉了,那顶戴在头上的破棉帽平时在村里还算暖和,到了这山上就不行了,都知道山上的风野,嗖嗖的,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
那就找个暖和的避风的地方吧。山上这样的避风窝还算是好找的,比如大石头下面,土坑里,当然最好的还是生产队的草垛。这些草垛是生产队秋天收下的干草,给牲口作冬天的饲料用的。我们就在草垛上掏个洞,钻到里面去,暖和极了。但这样的操作是要冒一定的风险的,要是被看山的人看到了,就会被骂被打一顿。看山的是生产队派的专门负责看守山上的林子的人,当然他们也负责看管山上的庄稼和草。看管草是指生产队夏天的时候会指定一片区域,那里的草是不允许割的,是保护起来的,为的就是秋天收下干草,垛成这样的草垛,所以看草垛成了看山人冬天一项重要的工作。所以我们离开的时候必须把这草垛复原,以免露馅。
有一次我们就是在这样掏草垛的时候发现了一只冬眠的刺猬,当时它正在那酣睡呢。我们几个放羊的孩子不约而同地想到一块去了:烤了它。于是一群人不需要分工,就主动忙活开了,有人去挖坑,有人去折松枝,有人去捡干柴,有人去找水坑。然后在水坑边和一大块泥,有人去找火源,这个简单,那时候我们都喜欢玩火柴。接下来用和好的泥把刺猬包裹住,放进挖好的坑里,上面盖一层薄薄的土,然后把干柴放在上面,点着火,当火头旺起来了,就把松枝放上面。松枝含油脂多,虽然是新鲜的,但遇到明火迅速就烧起来了,接下来不断地续松枝。
这样大约两三个钟头,火熄灭了,一帮人手忙脚乱地拿树枝再去挖那个坑,找到那个包裹了刺猬的泥团,那泥团已经变成金黄色了,因为那松枝的油渗透到里面去了。那泥团很硬,等冷却到能用手拿的时候,我们就迫不及待地抱起来往石头上摔。那泥团碎了,里面的刺猬熟了,用一只手拉住刺猬的下颚处一下撕开,刺猬的内脏都被分离出去了,剩下的像巨大的栗子壳一样的刺猬皮里只剩下了一包肉,冒着热气,每人捏一点放进嘴里,可惜我们那时候都没什么文化,要不然也会说一句诗意的句子来形容那味道的美,比如“此味只应天上有”,或者是“幸得此味酥在口,人间应未有”,我们那帮家伙只能你一句我一句地重复着“真好吃、真好吃”。
后来因为一次偶然的事,我就没再烤过刺猬,我收养了一窝刺猬。
那年我上初中,暑假里的一天,刚下过雨。中午时分我到山上看看能不能拾点地角皮、野蘑菇什么的。当我正在山间行走的时候,我突然就在一堆石头堆里看到了三只小刺猬,我想老刺猬也许就在旁边不远处,就没有打扰它们。可是不一会我遇到了一个村人,他用草绳拎了个东西,走近一看是一只刺猬。他告诉我就在前面逮的,还有三个小的他没要。我知道那些小刺猬没有了妈妈会饿死,我也无法劝那人把老刺猬放回去。我只好脱下背心,把那三只小刺猬带回家了。我把它们放在一个笼子里,每天给它们水喝,每天去逮小虫子给它们吃。等到了开学的时候,它们长大了很多,我就把它们放到我家门前的草丛里,每天晚上都能见到它们回到那笼子边。但后来它们回来的次数就少了,再后来到了冬天,我想它们应该在某个地方冬眠了。
第二年夏天,一天晚上,我家院子里来了一只刺猬,我不确定是不是我养过的刺猬,我就拿食物给它吃,它居然不怕人,直接过来吃了,吃完了也没有离开,在院子里溜达,像是故地重游一样,那个养过它们的笼子就放在院子角落处,它居然爬到笼子边转了一会。这让我确定这就是我去年养的刺猬,但另外两只呢?我一直没见过。这只刺猬整个夏天隔三差五地就会不知从什么地方跑到院子里来,每次都很听话的样子吃我给它的食物。等到了秋天,就不见了。
第三年夏天它又出现了,但从第第四年起,我就再也没见过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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