逻辑

在老喻的文章里，我看到一个典故：话说美国19世纪的卡耐基是著名的钢铁大王，他也号称是美国的慈善事业之父，一生在美国捐献了3500个图书馆。据说有一个英国人跑到美国一看，说难以置信，在这个国家，一个人居然可以靠开图书馆成为首富。这是个笑话啊。但是你想，可不吗？如果静态地看卡耐基一生的事业，他办的图书馆比钢铁厂要多，乍一看很容易得出这个“倒因为果”的结论。不过，话说回来，很多聪明人做事，就是利用了这种倒因为果的原理。比如，一家好咨询公司的能力，就包括挑选客户的能力。你要是宁肯损失收入，也不接劣质客户的单子，只做优质客户生意，那时间一长，口碑就出来了。这个时候，大家已经分不清楚：他的咨询服务，到底是客户优秀的原因，还是结果了。

我们经常听到这样的对话。比如说评价一部影片，有人说：“这片子不行。”另一个人就说：“你行你上啊，你能拍出来吗？”那第一个人又说了：“哎，你这不讲理啊。我评价一个鸡蛋，难道还要会下蛋吗？”作为旁听者，你会觉得这两个人的逻辑都对，也都有点问题。那问题在哪儿呢？我也一直被这个事困惑。有一天我突然想明白了。第一个人原本想说的话是“这个影片已经很好了，别再苛求了”。另一个人本来想说的话是“拍片子，就是要承受市场的批评”。你看，这么说话，两个人都没有逻辑问题了。后来，我把类似的争吵给捋了一遍，有一个发现：你本来要表达一个事实，这很容易说得逻辑严谨。但如果你非要加上强烈的情感色彩，甚至是对对方的攻击，那逻辑漏洞就出现了。所以，逻辑上有漏洞，本质上是因为情绪上有BUG。

前两天我去优衣库买衣服，挑完了去试衣间试一下。走到试衣间门口，哦，这才想起来，前些年那个著名的优衣库试衣间事件。要是不知道的，可以自行到网上去搜一下。很明显，这件事给优衣库留下了浓重的心理阴影。首先，试衣间要分男女，还不在同一层。这层买了衣服，要到另外一层去试。很不方便。其次，我老婆想跟进去看看新衣服的效果，那是绝对不行，要严防死守，你们想一起进去干什么？哈哈。如果我有机会遇到优衣库的老板，我会跟他说，很多事的发生，不是因果的，而是概率的。什么意思？在因果论看来，发生了不好的事情，一定有原因，这个原因一定可以检讨和防范。但是在概率论的观点看来，很多事情的发生是孤立事件，根本不值得耗费心神反应过度，发生了就让它过去吧，没准更好。

假设你发明了一项技术，能在太空中捕获一颗小行星带回地球，这颗小行星是纯金的。多大呢？就假设是地球上所有黄金总量的1万倍吧。那请问会发生什么呢？虽然这么做成本很高，但是因为这块黄金足够大，你觉得还是能赚很多倍。那么请问，你是不是要发财了？不会的。稍微想一下就知道了，因为你从太空中带回这么大一块黄金，是不可能保密的。地球上的黄金价格马上就崩掉了，大量的人抛售黄金。等你把它带回这只是一个思想实验。懂点经济学的人都知道，你引发了黄金的通货膨胀嘛。但是我今天要说的是，大多数人在自己行动的时候，都只考虑自己对世界作出来的改变，而不会考虑：那个被自己改变的世界，会反过来改变我们。

最近，著名的整形医生陈焕然老师来我们公司做了一次讲座。其中，他提了一个问题，就是面部整形手术中，整哪个部分最难？我们是外行，当然答不上来，但是陈老师的回答还是有点出人意料。他说，是割双眼皮。哎，割双眼皮不是最基础的手术吗？怎么反而是最难的呢？陈老师是这么说的：眼睛和鼻子、嘴唇都不一样，它是动态美，要和周边五官搭配起来才知道美不美。所以，怎么做眼睛的整容手术，非常考验一个医生的全面能力。如果我要整容，可以问医生，我要整好几处，你说先整哪儿？他要是说眼睛，这是游医，挣一票钱就想走。他要是说，顺序无所谓，这是庸医，没水平。如果他说，最后整眼睛，这才是真正对你负责的整容医生。所以你看，只要是孤立的事，都没有那么难。需要在动态关系中呈现自己的东西，才是真正的困难。

如果在截止目前的人生里，有什么事情是我认为我领悟到的最重要的，那就是人的生活就像投资品价值一样，是存在均值回报的。那个均值，就是你内心最深处的冲动，是你真正的欲望，是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人生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如何清楚地认识自己。这也是我们目前的教育体制最大的缺失。残酷的社会压力逼迫我们通过复制所谓的成功道路来获取社会资源，而完全忽视了人的内在动能才是决定你位置的根本因素。 世俗的选择永远都会给努力的人以入口，也永远都会给想离开的人以出口，只是你要付出相应的代价。那么认识自己这件事情，恐怕越早开始越好，因为越早，你就可以以越小的代价去选择你是应当离开，还是应当留下。

认清并接受自己能力的边界，依此合理“使用自己”，并用工具来扩展边界。

理科生要多读一点文科类的书，这样世上会少点猥琐的人，文科生要多读点理科类的书，这样世上会少点浮夸的人，而不管是理科生还是文科生，都应该多读点经济学的书，这样世上会多好多蠢货能让查理这样的人赚大钱。

小事考验努力，中等事考验智慧，大事考验人性。 

印度电影明星阿米尔·汗，要在电影中演一个从年轻到年老的角色，年龄跨度很大。所以，他花了5个月，先把自己吃成一个大胖子，演50多岁的中年大叔，然后再花5个月减肥成了年轻摔跤运动员的样子。减过肥的人都知道这有多狠，这事也一直被当成一个励志故事。阿米尔·汗说：我为什么要先吃胖再减肥呢？因为如果反过来的话，先拍瘦子那部分，然后再增肥，结果就是电影拍完了，我是个胖子，那我就没有动力去减肥了。所有的励志故事都在讲毅力的重要性，而真正做出这种事的人，是能够抽身出来，把自己当成一个敌人，对自己使心眼、想办法。从外面看，你看到的是毅力；从里面看，你看到的是方法。

话说有一位企业家，在和陌生人见面的时候，尤其是和有钱有势的人见面的时候，往往会把两句话放在前头讲。第一句是见面就说：“我这个人没啥文化，你别跟我绕弯子说，绕弯子我也听不懂，有啥事你就直说。”过不了一会儿，他第二句话又扔出来了：“我这个人胆子小，犯法的事我不敢干。所以有的话你也别说。”有这两句话垫底，他和所有人的关系往往都能正常化发展了。这其实是种很高明的方法。一般我们和陌生人交往，都是先攀交情，再试探对方的底线，实在合不来再分开。这实际上对双方都很危险，因为底线这种东西，很容易因为交情而移动。像他这样反过来，先谈底线再攀交情，双方的关系就能在一条有约束的航道上前进。你看，国家间交往，讲究战略透明度。个人社交，其实也适用这个原则。

昨天看到这么一段话，说：一个成人，最好的进攻性武器是自己的智商，最好的防守武器是自己的道德底线。而有人正好相反，他们喜欢用道德武器来攻击对手，然后用蠢来捍卫自己的尊严。这段话说得真好。更扩展地说，一个人对自己的生活满意，其实是建立在三种感觉上的。安全感、优越感和存在感，缺一不可，但是也有优劣之分。坏的安全感基础，是讨好外界，而好的安全感基础，是信任外界。优越感呢，坏的优越感来自于攻击他人，而好的优越感来自于达成目标。最后还有存在感，坏的存在感，是不断需要外界对自己认可和表扬，而好的存在感，只需要对自我成长的清晰感知。所以，你看，我们得警惕三件事，就是讨好外界、攻击他人、索取表扬。这三件事，我们做得越成功，自己其实反而就越失败。

我小时候有一个阶段，特别喜欢一个恶作剧。就是当别人在走路的时候，我会在旁边喊：“一、二、一，一、二、一。”很快，他就会按照我喊的节奏走路，然后我就夸他真听话。哈哈，其实每个人都一样。比如，你戴着耳机跑步，跑的频率会无意识地和音乐同步，要不然你就会感到不舒服。室内乐演奏没有指挥，协调节奏的方法就是其中一个乐手，夸张地显示自己的呼吸，其他人就会自动和他同步。你看，和他人同步，或者叫“群体压力”，这可能是我们人类基因中设定好的一种程序。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合群”是一种非常受欢迎的能力，而做“异端”，你得有勇气。有句话说的好：群体压力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东西。人类的道德动力来源于此，因为你希望当众表现良好。人类的道德堕落也来源于此，因为你希望当众遮掩真相。

很多人都在讲“粉丝经济”，认为只要有名，什么都卖得掉，其实并非这样。罗永浩讲过，美国人的经验是：只凭名气卖东西给粉丝，价格必须在20美元以内，否则名气再大也卖不动。只要是在罗永浩视野范围内的事物，他都有独特的思考，都会见解不俗，都要锤炼表达方式。很多人以为口才好是表达能力强，但实际上，遇事反复深思，出口力求不俗，这是罗永浩这样的人的日常生活。口才好看起来是他成功的原因，但其实只是他生活方式的一个必然结果。

话说，有人问台湾诗人余光中：“李敖天天找你茬，骂你，你却从不回应，这是为什么呢？”余光中的回答很妙，他说，“李敖天天骂我，说明他的生活不能没有我；而我不搭理他，证明我的生活可以没有他。”当然了，余光中和李敖的恩怨没有那么简单，但是这段话确实说得很好。这段话，其实说出了我们一生努力的两个方向。第一个方向，是向外努力，目标就是让更多的人的生活不能没有我。让社会协作网络中，更多的点愿意主动跟我连接，也就是通常所谓的成功。第二个方向，是向内努力，目标就是让我的生活可以没有些什么。比如“断舍离”，就是脱离对物的依赖；比如“拿得起放得下”，就是脱离对人和事的依赖。一个人的理想生活境界，其实就应该同时包括这两个方面：别人对你拿得起，而你自己放得下。

在合作关系中，有两种思维模式。一种是判断，一种是衡量。什么意思呢？做判断的人，总是觉得，我和对方的关系状态是既定的，这个人值不值得信任？这个人跟我交情好不好？他爱不爱我？等等。如果做不了判断呢？那他就要去考验对方。不过人性这个东西，真的是经不起考验。所以这个思维模式的人总是会在合作关系中受伤害。那还有一种人，他们是做衡量的人，他不觉得双方的关系是确定的，也不觉得责任是对方的。所以，他们经常问的问题不是“他值得信任吗”，而是“在什么情况下，他有可能会选择合作”？交情够了，那再加点利益？利益有了，那再深化一下交情？确保合作的达成。这两种思维模式，前一种人的世界里最主要的两个字，是人品。后一种人的世界里，最主要的两个字，是行动。思维的起点可以决定事情的终点。

有一次和周其仁教授聊天，我请教他一个问题：这么多年来，经常看见您出门演讲，但是从来不见您上电视，同样是传播思想，按说媒体效率更高啊，为什么您反而不上媒体呢？他的回答挺出我意料的。周教授说，我出门演讲，有一个重要的目的，是为了交换做研究的机会。大家都挺忙，人家为什么要搭理我呢？我为他们做点演讲工作，顺便就能够看到想看的细节，听到想听的实话。上电视，我能交换到什么呢？我又没有什么布道的兴趣。周教授进一步说，本质上，每一个人做自己的事，核心就是要解决一个别人为什么要搭理你的问题。这段话很有启发。我还看到秋叶说的一段话：“假如你觉得做选择很困难，那现实会告诉你答案：真正的问题不是你去选择哪条路，而是你选择哪条路，别人会反过来选择你。”

昨天看到一个观点，说为什么人类很难预测未来？因为决定未来的是那些指数级增长的因素，而这是违背人类直觉的。什么意思？我们都知道，决定未来的是变化。可是人类直觉中，只能适应变化速度稳定的那些变化。比如，当年人类搞出了飞机、汽车，所以那个时候预测未来，就是城市上空到处飞着汽车。但是，实际上这些东西并没有实现。真正决定未来的，是变化速度一直在加速的变化，比如说计算机。早年的计算机，进步速度极慢，但是根据摩尔定律，每过两年，运算速度就翻一番。这就像我们看池塘里的荷花，三天前，还只占满八分之一，今天起来一看，满池塘都是荷花。这种变化，总是出乎我们的预料。所以，想预测未来，不是把今天画成一根延长线，而是找到那些虽然微小，但是总是在翻倍增长的变化。想要跟上飞速变化的世界，你不仅需要随时随地扩充自己的知识，还要时时刻刻重组周围的资源。

有一位学者说，我去过许多中国的城中村，也去过印度和巴西的贫民窟。虽然环境都很差，但在贫民窟里至少一家人是团聚的，有其乐融融的一面。而中国的农民工呢？一般都是背井离乡，骨肉分离。这意思当然是说，中国的农民工的生存状态更悲惨。但是微信群里的另一位学者问，你是否问过一位中国农民工，他是愿意全家像印度巴西穷人那样，住在贫民窟里，虽然一家团聚，但是只有一块塑料布遮身，看不到希望？还是愿意孤身一人在城里挣钱，然后起码在农村里有个过得去的可以回的家？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争论。不是说中国的农民工生存状况就很好。但是，我们给他人想象一个更好出路的时候，至少问一句，他们自己的意愿如何？否则，就只是书斋里的一厢情愿了。权衡一种观点，尤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观点，其标准往往不是对或错，而是高或低、轻或重。

如果非要说一个节目特点，我觉得是“不谈主张，只做解释”。它不判断谁是谁非，只试图为各种现象提供更多元的解释。真正的好知识，就是穿过了身体的知识。我说的那些话，哪怕其中有一句话能经过你的耳朵，穿过你的身体，最后落实在你的行动上，我的努力也就值了。

前几年有一部纪录片，介绍了日本的寿司之神小野二郎，他今年已经92岁了。你要是到他的寿司店吃一次，一个人至少要花三万日元，大概相当于1800块人民币，而且至少要提前一个月订位子才吃得上。那味道想必是登峰造极。可是前两天，我遇到一位厨师行业里的人。他说：“小野二郎的敬业精神肯定值得钦佩，但是要说那寿司有多好，就未必了。”我说：“为啥呢？”他说：“很简单啊，一个人的嗅觉细胞到了90多岁的时候，已经死掉一半以上了。味觉感受能力也下降的厉害，怎么可能还能做出最好的食物呢。”他说：“在厨师这个行当里，最巅峰的状态应该在40到50岁之间。经验够，能力也没退化。”你看，相信普遍规律和相信独特精神，结论总是不同。

中国人往往痛恨化学，但是热爱物理。此话怎讲？恨化学，是因为它改变了所谓天然的东西。比如，我们喜欢柴鸡、土鸡、走地鸡，不喜欢人工饲养鸡。不管是食品，还是药品、化妆品，我们就是喜欢纯天然无添加的一切。但是物理就不一样了。物理学新名词，往往会被中国人改成养生法宝，比如磁疗、红外、纳米、量子等。哎，同样是现代科学，为啥很多中国人厚此薄彼呢？我琢磨了一下，觉得原因很简单：他们把身体当成了一道围墙。为了改变自己的内部状况，他们愿意仰仗一切鬼怪神灵和听不懂的东西。但是这些鬼怪神灵不可以进到围墙里面，成为自己的一部分。他们并不是喜欢物理、痛恨化学，这和科学无关。他们只是又要改变，但是又要守住围墙而已。

李笑来身上有很多金光闪闪的标签，可是在这本书上，他给自己的标签只有五个字——“终身成长者”。我问他：为啥只用这五个字？他说：因为我们每个人，有两个部分是没法改变的。第一，各种先天条件，这相当于你的硬件，变数很小；第二，自己的努力，这相当于你的软件，提升的空间也不大。但是我们的思维模式，相当于操作系统，统管硬件和软件。这是我们一生中最大的变量。改变这个变量，人的终身成长就可以实现。

我经常提到一个词，叫“心法”。我本来的意思，是指那些必须要心领神会才能掌握的方法。最近我看到一个进一步的解释，说“心法”和“算法”是相对立的。所谓“算法”，就是用理性实现对外操控。输入信息，输出结果，追求的是达成目标的效率。而“心法”就不同了，它要求的是对内自我反省，促成自己的成长，然后才是通过成长之后的自己来达成目标，它追求的是自我改变。举个例子，现在市面上有很多教你怎么追女孩的书。有的就是算法派，教你一大堆话术技巧，看似很实用。但是说实话，人家姑娘是一个大活人，眼里看到的也是你这个大活人。就算你最后成功了，真正起作用的怎么会是一两句话？一定是整体的、散发魅力的你。未来的世界可能就这样一分为二。算法，属于机器；而心法，才属于人类。

我们通常都觉得，爱创造、有大理想的人有出息；爱享乐、搞小情调的人没出息。但是最近我看到一个观点，说其实这都是结果，是逃避死亡的方式不同而已。什么意思？你看，人终有一死，这件事给每个人都带来巨大的焦虑。所以大家必须找到对抗时间的方法，具体分为三种。第一种是理想主义，就是信点什么，不管是信仰上帝，还是热心社会公益，本质上都是把自己奉献给一个超越性的存在，得到拯救；第二种是浪漫主义，就是找到点细小的乐趣，甭管是爱谈恋爱，还是爱美食，他们觉得那些美妙的感受可以永恒；第三种是创造主义，他们相信自己的事业、艺术品，可以超越时间，达到不朽。所以，理想主义、浪漫主义和创造主义，原因都一样。每个人根据自己的禀赋，选择不同的搭配比例而已。

作家毕淑敏讲过一句话：“我对赞同我的人，感悟的是他的善意。我对反对我的人，考察的是他的智慧。”重点是后半句，反对他人，其实重要的不是你的立场，而是你的智慧。什么意思？你看，过去在中心化社会里，反对本身就是一种勇气，一种价值，反对本身就是社会的一种建设性力量。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社交媒体上的吐槽，甚至是谩骂，无处不在，但是这种反对有多少价值呢？其中真正有智慧的很少。就拿现在很热的话题，比特币、ICO来说，有人说，这是未来；有人反对说，这是泡沫、是骗术。但未来是我们创造的，骗子也难免就在其中，所以其实都对。我自己是两派观点都看，但是看的目的并不是要分辨是非，而是谁提出了一个新鲜的看这个问题的角度。如果角度本身有价值，结论反而就没有那么重要。

有句成语叫知人论世。这就把我们对世界的认知，分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部分，知人和论事。那它们之间有啥区别呢？最大的区别就是，在论事的时候，要尽可能多用概念。 因为概念可以贯通事物，能举一反三。比如，薛兆丰老师就说，掌握了“成本”这个概念，就算是掌握了一半经济学了。但是知人就不同了，评价人的时候，重在能区别对待，就事论事，能根据具体的场景形成具体的感受，恰恰不能多用概念。比如，什么他们北京人如何，他们犹太人如何，这就是思维上的偷懒，想用一个标签来涵盖一切。所以啊，判断一个人的认知水平的高低，有两个简单的标准。第一，看他在谈论一件事的时候，能够熟练地运用多少概念工具，越多越好。第二，看他在评价人的时候，能否少用概念，越少越好。

昨天我们说到，解决问题的方法远比看起来的多得多。再举一个例子。据说，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波尔，中学的时候，物理就学得不错。有一次考试，老师出的题是怎样用一个气压计就能知道一幢大楼的高度？正确答案我们都知道了，高度不同气压就不同嘛，稍一换算就行了。但是波尔的回答是，到大楼顶上把气压计扔下来，同时开始计时，等听到“砰”的一声的时候，通过重力加速度公式计算大楼的高度。老师看了这个答案，气不打一处来。本来是要考你气压的知识，你给我整出个重力加速度来。就说，这题不能给你分，除非你再想出一个办法解这道题。波尔说，那还不简单，拿气压计敲开大楼主人的门，问他建筑物的高度是多少。你看，现实世界从来不管你想考哪门知识，它只是需要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法。

这两天说感受和事实的区别。事实这东西，随时发生，随时也就过去了。而感受不会，它会留下来，成为既和事实脱离，但是又沉积在我们脑子里的垃圾。比如说失败。失败这个事实一旦成型就已经过去了，但是沉淀在我脑子里的感受会让我们沉浸在失败情绪里很长时间。所以，什么是建设性？建设性，不是指一路向前，而是不断清空感受，重新回到事实。在工作中经常这样，一旦目标受挫，会议室里，经常会出现三种人：上进心强的人，往往心情很沮丧，唉声叹气；现实感强的人说，就这样退而求其次吧。而建设性强的人的思路是这样的——既然事实已经如此，我们能不能基于这个事实找出另外一条路，比原来的目标还要更好。职场里的成功者，几乎无一例外，都是不断重复这第三种思路的结果。

我们小时候，第一次用圆珠笔的时候，不知道你想过一个问题没有：钢笔的墨水管是比较粗的，而圆珠笔芯为什么那么细呢？其实，刚刚发明圆珠笔的时候，笔芯和钢笔墨水管是差不多粗细的。但是麻烦来了——漏油。为啥漏油？笔头的耐磨性不好，那颗小圆珠磨小了，自然就漏油了。所以，刚开始改进的技术思路，都是提高笔头的耐磨性。但是这个方向上的努力都失败了。后来大家发现，圆珠笔一般是写到两万个字母的时候开始漏油。那好，把笔芯做细，装油量减少，一支笔芯的写字范围控制在一万五千个字母内。好了，问题解决了。你看解决一个问题，永远有两个方法。第一，解决这个问题；第二，让问题本身消失。要不到一个东西，就转头想想，我是不是可以不要它？这永远是个有效的思路。

话说有一个高人，他只要比较正式地和陌生人见面，无论什么原因、什么话题，他都要加一句话：“关于我正在做的事，你有什么建议？”我就问他，你不管谁都问这句，你真的在乎这些意见吗？他说，是啊，多听建议有啥不好。当然了，这么做还有两个附带的效用。第一，很多人对我是真有建议的，只不过因为场合不合适，我就得给他们一个说出来的机会。他们对我说了，就不会到处在外面说。这些话对我说出来，就是善意的建议；在外面对其他人说，那可能就是负面的意见了。还有一个作用，就是让我见过的人都觉得对我做的事有贡献，这就是日积月累经营自己环境的方法。总之，所有和人打交道的场合，你可以有三种设定：斗争，交易和请教。永远设定成最后一种，然后长期坚持，你会受益无穷。

今天，我们再说一个从吴伯凡老师的课程《认知方法论》那里听来的知识。中文中，“原因”的“因”字，到底啥意思？一个解释是草席子。原来没有什么草席子，是一根根的草分成经纬线，反复编织缠绕，才有了一块草席子。所以，为任何事情找原因，都不能只看单一元素。只要是原因，一定是很多元素以复杂方式编织起来的。“因”这个字，还有另外一个解释：中间一个“大”，这事很大，然后周边有个框，你很大嘛，所以其他的东西就凑过来围住你、框住你，借你的事，成就它自己。你会成为他们的因。所以，“因”是啥？是事物发生前已经具备的条件。没错，但是每次我们提到“原因”这个词的时候，心里还要意识到两件事：第一，它不是唯一的原因。第二，只要是做大的事，就必然成为其他事的原因。

昨天我看到歌德说的一句话，他说：“思考比了解更有意思，但是都比不上观察。”我一直在找这么个词，来规范我自己和世界的关系。你看，这句话就说出来了，这个词就是“观察”。歌德这句话，把一个有知识的人和世界的关系分成三种。第一种是“了解”，就是让信息灌进自己的脑子，这当然是境界最差的一种。那第二种“思考”会更好吗？请注意歌德的用词，只是更有意思。对，思考的结果也许夹杂了更多的偏见、独断和蛮不讲理。思考往往意味着孤独地得出和别人不一样的意见，在现实中，这往往更糟糕。那为啥最好的是“观察”呢？观察，当然是在了解，观察必须得有思考，这两种都包含了。但更重要的是，观察还有两点可贵的品质：第一，能保持置身事外的冷静；第二，能根据了解到的新的事实，重新思考。

有一句话，据说是富兰克林说的。他说，20岁的时候起支配作用的是意志，30岁的时候是机智，40岁的时候是判断。这句话，我体会比较深。20多岁的时候，人生什么可能性都有，自由意志当然宝贵了，因为你胡乱选一个方向，靠意志力往下扎，都会有些成就。30岁的时候，人生可能性大大收缩，各种约束条件出现了。到这个岁数，就得靠机智在各种因素当中穿插，找到发展空间。到了40岁以上，人的精力已衰，该尝试的也尝试了，该使的力气也使到头了，不管成就多大，都有一点到山顶的感觉。为啥这时候判断力最重要啊？因为在山顶嘛，你要是想再往上走，就得先走一段下坡路，承受一些损失，然后才有机会爬另一座山。这时候，选择哪个方向走这段下坡路，就显出判断力的可贵了。

我们经常听见一个词，叫“心智模式”。人和人之间最重要的区别，不是长相，而是心智模式。那到底什么是心智模式呢？很难定义。最近，陈春花老师有一个说法，她说：“心智模式，就是在开始做一件事之前，你内心的判断。”哎，我觉得这个定义好。不同的人在面对同一件事的时候，内心里对这件事的定义、做它的方法、最终要达成的目标、可以协作的对象，所有这些东西的判断都不一样。这才是人和人之间最微妙的差别。那其中最悬殊的，我觉得是两种典型的心智模式，我称之为“怎么应对”和“怎么解决”。你看，一种压力来了，被压力推着走，目的就是卸掉压力，这种心智模式，就是“怎么应对”。而一种压力来了，思考压力背后的问题，然后把问题消除掉，这就是“怎么解决”。前者是本能，而后者需要你有强大的理性。

万维钢老师的《精英日课》第三季，昨天回归了。他在发刊词里面讲了一个有趣的知识点。如果一个商家承诺你，你在这儿买了东西，一个月之内，只要发现其他商家价格比我们低，那我们不但会补足差价，而且还会多给你差价的10%，做为补偿。哎，这商家为什么这么做？是业界良心，还是其中有诈呢？其实都不是。你想，他这么宣布了之后，就避免了价格战。其他商家再降价也不能从他这儿抢走顾客，那其他商家为什么还要降价呢？看似是自残的做法，其实保证了价格的稳定，商家还是获利的。你看，看问题，有两种视角，个人视角和全局视角。个人视角你能得出评价，而全局视角才能看到真相。所以，万维钢老师把有全局视角的人称之为“手眼通天”的人。他说，这才是他《精英日课》的服务对象。

最近我看了一条视频，说麻将的起源。那位老师说，谁发明了麻将？是渔民。为啥？有证据：渔民捕鱼，论什么？一条两条九条。捕上来的鱼，装在哪里？一筒两筒九筒。卖出去赚多少钱？一万两万九万。还有，渔民最关注什么呀？风啊。所以麻将里就有了东西南北风。还有三张牌。白板是啥？就是船帆。红中是啥？就是桅杆。渔民追求的是啥？就是发财。所以，麻将是渔民发明的。乍一听，觉得好有道理吧？我一查，还真就不是。麻将的起源可能和粮仓有关，也可能是从多种传统游戏慢慢发展来的，但肯定和渔民没啥关系。看来，这只是那位老师自己琢磨出来的一种开玩笑的说法。这提醒我们一件事，如果只是用穿凿附会的方法去解释一件事，你就是想证明麻将是外星人发明的，可能也没那么难啊。

我在节目里经常会引用曾鸣教授发明的一个词——终局思维。不过，我在工作中和同事谈起“终局思维”的时候，还会辅助另外一个词——“延长线“。就是做一件事，如果不能一眼看到终局，那就试着看看延长下去的趋势也行。比如说，一项业务，做肯定有收益，但是延长下去想，你要是发现这个业务一旦做大，组织会变得极其复杂，复杂到控制不住的程度的时候，那这件事就不能干。现在有利益，不见得未来hold住。再比如说，你要不要留在一家公司工作，不能只看现在收益大不大，还要在延长线上看，我在这里干下去，人生是走上坡路还是下坡路。如果是走下坡路，那不如现在就走。所以你看，每当决策两难的时候，加上一道辅助线来帮助思考，就是延长线，很多疑难就会迎刃而解。

昨天，我讲到了人生算法的话题。这是我最近琢磨得很多的一个词。所谓的“算法”，和我们通常讲的“办法”，有什么不同呢？我觉得有两点不同。第一，办法是具体的、短期的，讲究的是随机应变。而算法，是普遍的，是针对一切情况的，长期不变的。比如，我每天说这60秒，要想有价值，必须长期坚持，雷打不动。第二个不同呢？办法是指向外部的，要的是结果。而算法是指向自己的，要的是持续优化。比如我有一个朋友，他读书的方法，原来是要求自己每周读一本虚构作品，一部非虚构作品，每天还要读一篇有价值的文章。后来他觉得光输入不输出不行，就改了，读书量变小。但是要求自己每天写一条读书笔记。你看，这就是算法变化。总结一下，所谓办法，就是应对外界的变量。所谓算法，就是让自己成为世界的变量。

有一种商品叫“古法压榨的非转基因花生油”，这明显是噱头。首先，中国古代就没有用花生榨油的传统。其次，一种食物油用什么方法榨的，和这油的品质好像也没啥关系。当然，最大的漏洞在于，世界上压根就没有转基因花生。奇怪的是，为什么这种明显噱头居然在营销上也能管用呢？它的用处不在于自夸，而在于把消费者的心智锁定在一个分类框架里面。它起作用的机制是这样的：古法压榨非转基因花生油，这个词一出来，就给顾客摆出了一个选择框架，请问你要买什么样的花生油呢？这就先排除了你买菜籽油、豆油和橄榄油，顾客的选择被限定了。而在这个认知框架里，所谓的“古法压榨”“非转基因”这些不合情理的词，是很难受到质疑的。你看，选择框架的作用，其实是大于选择项本身的。

那么多批判性思维的原则，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什么？我觉得应该是：搞清楚每件事的基础假设。什么意思呢？在美国，吃过一家川菜馆的菜后，很多人会说：“这个川菜馆不正宗啊。”这句话其实就隐含着一个基础假设：越正宗的东西越好吃，市场就越喜欢。是这样吗？不是的。吃饭的口味所谓的正宗，只是小时候的饮食习惯，没有这个饮食习惯的人，他不一定这么认为。所以正宗不正宗和好吃不好吃，没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一种外地饮食，到了本地总要变得不正宗呢？本质原因不是餐馆没本事做正宗的，而是根据这个市场进行了改良。所以，所有的判断都有一个基础假设，基础换了，判断的对错也就变了。

我们有一位同事牛子牛，是学哲学的，他跟我解释什么叫“概念”。这个词其实很不好解释。因为“概念”本身就是个概念嘛。他举了个例子，人一旦见过狗，而且有了“狗”这个概念，以后再遇到类似的动物，他就知道，这叫狗。所以，概念不仅是对过去的抽象，它还可以帮人往未来走一点点，它是知识当中有预测能力的那个品种。你看，“概念”的英文是concept，这个词的词根本来是“怀孕”的意思。奇怪，“怀孕”和“概念”有啥一样，这俩词怎么能串着用呢？你想啊，它们确实有相通的地方，都是从过去来，孕育在身体里，同时还能大体知道未来的结果嘛。这就是概念。所以，为什么学习一门新知识，最重要的是掌握它的那些核心概念？就是因为有了这个工具，你实际上就已经是往未来先走了一趟，将来再遇到有的新知识，你发现其实都是老熟人啊。

话说中国书法界有一桩悬案，就是康有为的字到底写得怎么样？康有为的书法号称“康体”，夸奖的人很多。而且他还写了一本著名的书法理论著作，叫《广艺舟双楫》。但是说实话，我看他的字是实在看不出哪儿好。也有书法家说他的字就像是“烂草绳”。我把他的一幅字附在下面，你自己判断一下。但是，艺术这个东西，不符合主流审美标准不一定不好啊，外行是不敢妄下判断的。有一个书法内行是这么跟我说的，他说，判断一个风格是不是创新，一个重要的参照标准，就是看他能不能搞正常风格的创作。比如说，毕加索有的画，看起来也像鬼画符，但是毕加索的素描功底非常扎实，所以这就是创新。判断康有为也一样，如果找到他符合主流审美风格的好字，那他的怪字就是创新。否则，不管别人怎么说，那也要存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