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觉后和尚与悟前和尚一开始都不是正经和尚,充其量不过是带发修行者。
只是到了后来,随着形势的发展变化,他们两个也随着发展变化。一个舍弃了修行,出国赚钱去了,一个却遁入空门,正式剃度成了真正的和尚。
那还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觉后和尚在离青田县城六七十里之遥的石门洞里的灵佑寺,悟前和尚在青田县城后面的太鹤山上的环翠庵。
初时二人素未谋面,后来只因了一个共同的爱好却走到了一起。
觉后和尚本名林觉厚,青田海口人,在读大学时与一女同学恋得昏天黑地,岂料待得毕业,劳燕分飞,音信杳无。
林觉厚也曾赶去那女同学的家乡,与那女同学会上了一面。无奈曾经的山盟海誓早已是明日黄花。
悲愤之下,林觉厚在异乡的东湖畔挥笔写下一首调寄《钗头凤》的词,倾诉了失恋后的满腔悲愤。
回到家乡后,心灰意冷的林觉厚便去石门洞灵佑寺拜访主持方丈圆通法师,欲求剃度入门。
圆通法师默默审视跪在脚下的林觉厚良久,双手合十道:“施主尘缘未断,老衲不便收留。不过老衲送施主一句话,施主若能领悟,则后会有期。”
随即说出一句话来:“似洞非洞只道仙洞。”
拜别法师回到县城后,本已在青田中学任教的林觉厚写了一份报告给校长转呈教育局,请求调往石门洞小学任教。
校长和教育局有关领导不知原委,苦苦挽留,无奈林觉厚去意已决,只得放行。
林觉厚再次跪倒在圆通法师面前,叩头道:“有门无门却为佛门。”
法师颔首,随收其为俗家弟子,赐法名曰:觉后。
自那以后,林觉厚每日间除了给几个小学生上课,便是去灵佑寺聆听圆通法师教诲。村里有好事者便讥讽其为觉后和尚。
林觉厚不以为迕,反以为喜,竟以觉后和尚自居,连平时写的诗词也径自署名为觉后和尚。谁知这便引来了另一位诗词同好悟前和尚。
悟前和尚俗姓吴,单名一个潜字,青田温溪人,浙江美院毕业后分配青田越剧团担任舞美。
其人高大魁伟相貌堂堂,常吸引得剧团里的一班女孩儿围着他转圈儿。他却独痴情于那个演花旦的胡丽丽,常常跟胡丽丽约会。
就在二人如胶似漆,你侬我侬之际,吴潜去省里参加了一次画展。待得回来,胡丽丽却早已人去楼空,杳如黄鹤。剧团里的人传说她跟法国回来的一个华侨出国去了。
吴潜大悲,此后便常常痴痴发呆,独自暗暗垂泪。
恰好此时县里正筹备建立太鹤山风景区管理委员会,吴潜有一个在城建局当副局长的远房表叔正好分管主其事,于是便将吴潜调入设在太鹤山环翠庵里的筹备委员会办公室,免得他在剧团天天睹物伤情。
筹委会虽然主任、副主任以及顾问、理事一大堆,其实真正坐在这办公室里办事的就吴潜独自一人。
政协的陈副主席为建立太鹤山风景区管理委员会呼吁奔走了好几年,所以一俟筹委会建立,他便亲自出任主任。
他担任这个主任并非挂名,而是亲力亲为。所以对于吴潜的到来,他欣喜异常。他将吴潜叫到自己的办公室,指着堆在墙角的几个大箱子说:“你是画家,是这方面的内行,这事就交给你了。”
于是吴潜天天忙着将这几大箱书画作品分类造册登记,然后选择有代表性的领导和名人的墨宝布置在环翠庵的东厢房里。
这些墨宝都是历年来各级领导和全国各地各界名人来青田视察、参观、指导时留下的。
到了晚上,吴潜便在西厢房自己的房中翻看各种闲书。
那天突然想起白天去文化馆办事时蔡编辑送给他的新出的一期《试剑石》,说是他前不久写的一首词《贺新郎》发在上面了。
那是吴潜思念胡丽丽时写下的,自觉写得相当不错,所以当蔡编辑向他约稿时便随手给了蔡编辑。
《试剑石》是当时青田县唯一的文艺刊物,由文化局主办。
吴潜翻开刊物,翻到唐风宋韵栏目,见到自己的那首《贺新郎》上面还有一首《钗头凤》,一眼扫去便被吸引,不知不觉读出声来:
风凄厉,声嘹唳,暮天孤雁斜阳里。群芳悴,浮萍碎,人依残柳,影横寒水,泪!泪!泪!
重门闭,空凝睇,梦魂从此愁无寄。嫦娥寐,难相对,百花洲上,一杯长酹,醉!醉!醉!
读毕,吴潜暗暗赞叹:“好词,好词。”便去看词后附着的作者简介:
觉后和尚,原名林觉厚,本县海口人,现任教于石门洞小学。
心想,原来这觉后和尚是笔名,居然跟我的笔名异曲同工,便萌生了想去结识此人的愿望。
原来那天吴潜将词交给蔡编辑时,随手在上面写下作者简介:
悟前和尚,原名吴潜,本县温溪人,现任职于太鹤山风景区管理委员会筹备委员会办公室。
说起这悟前和尚的笔名,也是有来历的。那日吴潜闲来翻书,见到神秀和慧能的两首佛偈,玩味良久。
吴潜于佛法一直都是有兴趣的,只是从来没有好好钻研过。
对于神秀和慧能的事迹,以前在其他的书上也看到过,只不过一扫而过,没有认真对待,觉得“渐悟”也好,“顿悟”也罢,都不过是修行者的一种境界,无所谓高下优劣之分。
这次重新读到这两首佛偈,突然觉得两相比较,“顿悟”实在是高出一筹,禅宗强调的不就是“顿悟”吗?怪不得五祖弘忍要将衣钵传给大字不识一个的慧能。
想到此,吴潜突然觉得自己也可能具有慧能的那种悟性,自己的名字不就谐音悟前吗?冥冥之中是否有某种神秘的玄机在内也未可知,只可惜生不逢时。
嗟叹之下,吴潜遂取笔名悟前和尚。
如今又见到一个跟自己笔名类似的笔名,且跟自己那样会写几句旧体诗词——如今会这一手的年轻人不多,吴潜当然想去会会此人。
他随即修书一封,去山下的邮电局寄了出去。
那时打电话还不大方便,都是手摇电话机。就象电影《上甘岭》里那样,一手按住话筒一手抓住手柄摇几下,然后拿起话筒“喂喂”一阵叫,而且“喂喂”了后还得请邮电局的话务员帮忙将线路接过去。
所以虽然他的办公室里就有一部电话,也懒得用它。况且吴潜知道林觉厚是个普通老师,他的办公室里必定没有电话的,电话应该在校长那里。不如写信方便,意思也能表达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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