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爬窗爬窗
绛都的月色依然迷蒙如初，新月弯弯如眉黛一般高悬长空。一丝微风吹起，却无法给凝滞的空气中带来一丝凉意。固宫内外的寺人们来来往往，下宫上下的宫女们忙忙碌碌，迎接着国君的驾临。宫墙重重之间，月色掩映之下，一袭月白罗裙轻轻坠在洁白的玉阶之上，玉阶易生怨，斯人独憔悴，裙摆在风中飘扬，掀起了孟姒的万千思绪。
那一夜孤苦无依的她乘着辇车来到了这晋宫之中，满以为自己可以不负王兄所托，成为这下宫的新主人，可自己的丈夫出公却已先她一步逃离了这阴沟一般的宫城内；那一夜君上醉眼迷蒙，她承欢而迎，终于得到了无上的荣宠。可谁又能想到君恩似海，难以捉摸，人去楼空情难续，今夜的他该是已经回宫了，听说还带着那个新得宠的周女息子，看来他早已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了！
小夜到绛都后不久便重新回到了下宫，继续做回自己本分的侍女，见公主如此哀伤，洒扫完毕后便道：“公主，今日已是第三日了，君上该是不会来了。”
“听说君上带着她行遍了固宫，走遍了国都，那个女人究竟有什么能耐，能把君上迷成这样？”孟姒不想失去这现有的一切，她不能输，也不会输，只有对那个女人越了解自己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公主，她是一个很安静的女人，奴婢想君上常年倥偬戎马、沙场征战，也许喜欢享受这片刻的宁静，所以那个周女才能如此得宠！”小夜同孟姒性格完全相反，她对政事极为不喜，前番公主有命才不得不帮着君上铸造钱币和打造兵器的，现今君上回宫了这些琐事便推了出去，交由朝中有司来办，因为她知道现在公主最需要的就是自己，现今谁都可以抛弃公主唯独自己不能。
“本公主曾经也同她一般安静，与世无争，可王兄将我推到这风口浪尖上了本公主就只能去争去抢，因为我根本无路可退。”孟姒扶起跪坐在席上的小夜，心道宫中那些势力的夫人们现在谁还肯到自己寝殿来，看来还是自己带来的这些老人好，我可以不能亏了小夜这丫头啊，因此遂关心到，“墨府你去了没有？”
“去是去了，墨司马只和奴婢谈了些我们之间的私事，对公主之事倒未曾提及，只嘱咐奴婢安心当差，小心侍奉公主。”小夜哪里受过公主如此礼遇，自己午间与墨翟倒是见了一面，可都是些羞人的儿女情话，又怎么好意思说与外人听？
“墨司马不会是忘了在君上面前为本公主进言吧？只有他才能证明我的清白啊！”孟姒一想到自己的现状就不能自已，声音不知不觉高了起来。
“流言终归是流言，君上不会不知道，只是碍于情面不敢承认罢了。奴婢想国君即便是想将君夫人之位留给息子姑娘，可他更怕世人诘难他不重然诺，所以只好任由流言蔓延了！”小夜毕竟和君上在一起时间长，对君上感情上的优柔寡断最为了解，一番分析下来倒也是入情入理，只是就苦了孟姒了。
孟姒从床榻边拿出一卷帛书，那本书她已研究了一宿了，实在没什么奇奥的，便无聊赖地翻着：“这《计然七策》的手抄帛书实在当不得天下奇书啊，不知君兄为何对此念念不忘，你抄书之事君上没发觉吧？”
“公主放心，若是能被发现奴婢早就咬舌自尽了，不过国君想要发现只怕也难！”小夜乃是天下少有的铸剑师，对自己的身手还是极为自信的。
“速将此书发往琅琊，交与君兄，之后便断了与越国的联系吧。我们毕竟得为自己而活，军国大事还是交给男人们来操心吧，你我还是太稚嫩了些！”孟姒心道越国已非同往日，自己也不是当年的西子，这一本破书害的自己声明受损真是得不偿失，要是时光能倒流自己绝对不会做这个选择。
“奴婢晓得了。”小夜心道公主终于肯下狠心同越国断掉联络了，如此一来她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孟姒本不想再提那个女人的，可又实在忍不住道：“她这几日宿在何处？”
小夜情知公主问的是息子姑娘，遂轻声道：“华老丈与息子姑娘都歇在馆舍之中，君上为夫人筑了金屋，虽说问鼎君夫人之位犹在两可间，可想来君上也不会太过薄情的。”
“本公主现今是在宫中闲坐惯了，久不想事，这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小夜，来给我揉揉，这些宫女们都不及你的手法好。”孟姒知道自己只不过是君上一个可有可无的棋子罢了，当他需要自己的时候便以造金屋为名迷惑智伯，借机逃出绛都，而智伯也借着替公室搜刮材料造金屋为由威逼三卿，到最后金屋造成了君上却回来灭了智家，君上用行动证明了自己不是流言中的昏君，可一介女流的自己却陷在流言的漩涡中无法自拔。
小夜静静起身，长跪在席间，双手轻轻地抚在半卧在矮榻上的越国公主头上，乖巧地揉捏了起来。手法纯熟，力道适中，孟姒全身自然而然地放松起来，多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头痛也不复存在，她终于轻轻倚在榻上，进入了梦想。
同样的夜色，一边是寂寥，一边是深深的躁动。偌大的固宫寝殿，显得有些清冷，榻上的红泥小火炉燃着熏了香后的兽形木炭，公孙骄今日下朝之后便如同侍卫一般陪着息子和华老头逛了一整天的武宫，这几日他们已经逛完了绛都的宫殿，明日计划得去故都旧绛城转转。公孙骄怎么感觉自己那么像现代某大国的总统一样，还得牺牲休息时间给游客们当免费导游啊，不过这二位可不是普通的游客，自己可得罪不起。
好不容易跟息子姑娘安心吃上一顿晚膳，可朝中的俗务实在太多，三卿和镇南军的主要将领都来请示，原本美好的二人世界便化为了泡影。一听要议事自己那个知趣的未来岳父便拉着息子离开了固宫，现今所有的臣子都退了出去，这寝殿之中就剩下寺人庚和自己了。以前的他总觉得皇帝宠信太监多么多么昏庸，寺人庚虽然是个老阉人，并没有习得葵花宝典之类的盖世武功，可办事却极为干练，跟自己学校里那个勤快的传达室大爷差不多，一刻也不闲着，一会儿归置归置公孙骄翻乱的简册，一会儿又忙着添油加炭，反正就是手脚不停。
公孙骄想起那些丑化太监的影视剧中总是把这个群体描写的腐败不堪，可是在这个时代的太监，也就是寺人，根本没有干政的机会，只不过是一群可怜苦命的人儿。他虽已派胥子宸已经查明了孟姒与智伯之间纯属误会，却不想封她为君夫人，可又怕国人议论自己薄情寡义、自食其言，另外也怕自己太过决绝影响了晋国与越国的友好邦交，因此便吩咐道：“寺人庚，你下去吧，将这从越国来的枣泥桂花糕送到下宫给孟姒，今夜你就不必守在寝宫了。”
“老奴遵命。”寺人庚端起玉盘上的糕点，蹒跚而出。
“这在宅阳城住惯了，一时半会搬到宫中还真不适应，不知息子此时有没有想我。”公孙骄心道这感情可真奇怪，明明二人天天腻在一起也没什么可一旦分开了却还有些挂念她，不知自己那仙子一般的未婚妻到底有没有入睡？
想及于此，公孙骄心中的躁动与不安便一发不可收拾，遂披上狐裘，偷偷溜出了固宫，来到城内一处馆舍。这馆舍只有两层，爬起来倒是不费力气，公孙骄蹭蹭几下便扣住了窗棂，轻轻一推，窗便开了。虽然是第一次偷香窃玉，倒是极为刺激的，怪不得大家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啊，可三更半夜如公孙骄这般偷自己未婚妻的人恐怕历史上也是空前绝后了！
床榻之上躺着一具曼妙的胴体，只是这睡姿却犹如大字一般粗犷，公孙骄上去伸手到衾被里面一摸，哇真的是裸睡耶，息子姑娘原来骨子里也如此奔放啊。正当公孙骄贼手上下游走之时，一个凌厉的女声道：“小贼，居然敢闯入我屋子姐的闺房，看招。”
屋里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楚，可从锦被煽来的风判断出来对方是把被子当武器了，公孙骄听声不对便暗道苦也苦也，平生第一次爬窗还爬错了，错跑到息子的丫鬟屋子闺房了，这可如何是好啊！电光火石之间也容不得公孙骄多想，三十六计还是走为上计，他忙迅捷逃往窗户边上，翻身而下，背后只传来屋子姐那豪放而又骂骂咧咧的声音道：“小贼，连老娘的房都敢进，我可是君上未过门的通房丫鬟，明日让绛都司马来将你满门抄斩，全家死翘翘！”
公孙骄恶寒道我什么时候说要连这个跟石榴姐一般极品的丫鬟都要收入房中了，大姐我的品位还没这么差劲吧。隐匿在暗处的公孙骄过了一阵，但见馆舍里两处灯亮了，左边的一处身影看起来是个老者，应该是自己将来的岳父大人，右边的一处身姿绰约，先是在灯下插好了发簪才出来，公孙骄这下记清了位置，生怕再爬错了窗子。
应该是息子和华老丈去了丫鬟房中，不多时便各自回房安歇了，公孙骄心道自己进宫要进两次，这爬窗都要来两次，便重整旗鼓往东边的小屋蹑手蹑脚地爬了上去。同样的动作，同样的速度，不过门却没有推开，公孙骄只好轻轻扣了扣窗，如密探接头一般，三长一短，一长三短，里面的窗格被轻轻取下，公孙骄便看到了沐浴在月色下那迷人的息子姑娘，她一点都不惊讶，好像原本就是在等候自己到来一般。
“你好像知道我要来似的。”公孙骄跃入房中后轻声问道。
“我还准备了这个。”息子姑娘左手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在公孙骄眼前晃来晃去。
“息子，你不会是想谋杀亲夫吧？”公孙骄虽然知道息子不会武功，不过深更半夜拿把匕首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还真有些后怕，因此他便握住未婚妻的素手死死不放。
“我杀你作甚？这是为了防止小贼来实在不济我自杀用的。”华息子一身素衫，更显得清美绝伦，可随时准备把刀来自杀却有些太过夸张了。
“你怎么知道窗外就一定是我呢？”公孙骄笑着问道。
“这是斥候队中最常用的接头方式，我在宅阳见你们用过。”息子逼视着公孙骄质问道，“方才闯入屋子房中的小贼就是你吧？”
公孙骄惭愧笑道：“首次爬窗，手法不成熟，下次努力，再接再厉。”
息子秀眉一扬，微嗔道：“你还有下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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