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1）

我叫亦妖。

我不是人。

第七天也不是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的第七天，第七天是我开的一家杂货铺。

我养了一只三花猫，它叫暖暖，是我以前的名字。

暖暖喜欢晒太阳，喜欢出去玩。大多时候我都不会管它，任由它乱跑，等它玩累了自然会回来，那时候它能轻易的绕过门口的杂物，跳到我的怀里，舔舔我的手，然后放心的睡一觉。

有时候它会出去好多天，那个时候我只要在门口放几片小鱼干，它就会很快回来把小鱼干吃掉，然后它会趴下，一脸惬意的晒太阳。

我活了很久了。

杂货铺的老板娘很漂亮，每天总有很多人来我的店里，尽管他们要的东西我都没有。

年轻的人总喜欢打听我的事，那时候老人们坐在树下，把早已经说过无数编的故事讲给他们听，这大概是这些老人们为数不多的还能拿出来炫耀的事了吧。

杂货铺的女人啊，年轻时喜欢过一个男人，可那男人不喜欢她，和另一个女人结了婚，后来男人家里出事，她为了救那男的差点把命搭上啊。老人捋着自己的小胡子，一句一句的说着，你瞧我都老成什么样了，可她啊，还是这么年轻呢。

我的确喜欢过一个人。

可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我甚至想不起来他的样子。

那个时候我还住在无名山上。

师父不许弟子们下山去，偏偏我的好奇心重，总想要去看看山下的风景。

所以那天师父在无名山顶教训弟子，整个无名山没人能拦的住我的时候，我偷跑下了山。

我在山下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苏晓。

我想那大概就是一见钟情吧，也许我钟的只是脸，不管怎样，那之后的岁月里再没有一个人能给我这种感觉。

背对着太阳，阳光从他背后射过来，苏晓宛如天神，而他，也的确是神，只不过，不是我的神。

他穿一身绒白的书生装，手里拿着几串糖葫芦，如果那时候我能多留神一点，也许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

毕竟，一个男子，又怎么会喜欢吃糖葫芦呢，只可惜那时候的我只沉浸在他带给我的震撼中，没有注意这个，更忽略了他眼中的柔情，不属于我的柔情。

所以我们的结局原本一开始就注定了是悲伤的。

我想要留在他身边，我想和他在一起，我告诉他我没有家人，当然我也真的没有家人，也许是可怜吧，他没有赶我走，我如愿的留在了他身边。

他对我很好，真的很好很好，用他的话来说，他把我当作妹妹。

迟暮嘟着嘴，“哪有你这样的，我怎么没见过你有这么个妹妹？”苏晓抱了抱她，他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的是你。”

迟暮，苏晓喜欢的女人。

他可以因为迟暮想要吃榛子酥而从城东跑到城西再跑回来。

他愿意为了迟暮去学习他不喜欢的弹琴，吹箫。

他可以为了迟暮抛下所有，哪怕父亲说要断绝父子关系，他也没有犹豫。

他身上有着无数大大小小的伤口，几乎都是为了迟暮挨的。

所以一开始我就输了，输得那么彻底，可我心里总是抱着那么一点点的期待，他对我笑一笑我就觉得很满足。

迟暮真的从来没在乎过苏晓，她会指使苏晓做这做那，做不到就一副要闹的天翻地覆的样子。

她没给过苏晓任何的安全感，却心安理得的接受苏晓的付出，那次苏晓为救她和人打起来，她也只是躲在一旁喊了两句苏晓哥哥小心。

可苏晓就是喜欢她。

那天我去找迟暮，她头一次没有露出那个天真的微笑，她说，白暖暖，你还看不出来吗？苏晓不喜欢你，你又何必要缠着他呢？

“白暖暖，你不会以为你可以打动苏晓让他喜欢你吧，别做梦了，他喜欢我10年了，知道吗？”我头一次见到她不屑的表情，就好像我是一个小丑，搞怪的小丑。

“迟暮，你可不可以对苏晓好点？”

“我怎样对他是我的事，”迟暮笑了笑，走到我身边，提高了声音，“暖暖，你能不能不要针对我了，就当我求你了。”她的声音带了哭腔。

我不明白为什么上一秒还趾高气扬的她为什么变了态度。

我只知道，迟暮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然后她就被苏晓抱在了怀里。

苏晓说，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他说，白暖暖你走吧。

他说，你以前也是自己一个人，不一样活到了现在吗？瞧啊，苏晓也能说出这么伤人的话呢。

从第一次见的想和他在一起，到后来只希望能看着他，我知道我不能陪他很久，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我离开无名山五个月，师父为了找我亲自下了山。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为了一个弟子亲自破了自己的规矩。

师父找到我的时候我正跟在苏晓和迟暮的后面。苏晓把我赶走之后我一直偷偷跟着他们。

师父的突然出现真的吓到我了，然后我和师父打了起来。

师父毕竟是师父，怎么会被我这个徒弟打败呢，所以他很轻易的拎起了我的衣领，像拎小鸡仔一样，拎着我回了无名山。

我不知道苏晓会不会有一天回头发现那个一直跟在他后面的白暖暖不见了，我不知道苏晓会不会记住我这个认识五个月的女孩，我也不知道苏晓会不会又一次为了迟暮和人打起来。

我只知道，我再也见不到他，不能帮他打走那些想抢走迟暮的纨绔公子了。

再一次见到无名山，我感觉就像过了一个世纪，我走的时候山泉还是一层冰，梅花被白雪压着，现在已经鸟语花香了，还开着粉红的荷花。

回到无名山的我依旧是众人的小师妹，没人责怪我为什么偷跑下山，也没人询问过我什么，爬爬山，捉捉鱼，逗逗师兄，好像我还是老样子。

只是偶尔看到河里红色的荷花我会想到苏晓买的那串糖葫芦，看到一掠而过的野鸡想起苏晓买的麻花鸡。

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麻花鸡。

回到无名山第三年，我做了一个梦，梦里苏晓满身是血站在我面前，我从来不做梦的，尤其是噩梦。

直觉告诉我苏晓出事了。

我又跑了。

我见到苏晓的时候他衣衫褴褛关在牢里。

苏晓的父亲是尚书，我做噩梦的那个夜里，苏家被抄了。

苏晓眯着眼打量了我一番，然后露出了一个笑脸，“白暖暖啊。”

白暖暖啊，你瞧，苏晓还记得我呢。

也就是那时候，我下定决心要救他，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白暖暖你疯了？！”一向云淡风轻的师父头一次露出生气的表情，“换命你会死的！”

“我一定要救他。”我说。

师父能给人换命，以血为引，催动法术，他给无数的人换过命，但是从来没给自己的徒弟换过，因为换命就是一命换一命，总会有一个人要死的。

“傻徒儿，他根本不喜欢你，值得吗？”

“只要他活着，值。”  

“我真后悔那天没看紧山门让你跑了出去。”师父看了我半晌，喃喃自语了一句。

我看到师父的嘴动了动，他似乎说了什么。

可我没听清。

换命的那天是苏家人被问斩的那天，当师父看到我的脸渐渐没有血色的时候，他真的慌了。他想的是用自己的命换给苏晓的，可是我怎么能让我的师父为我牺牲呢。

更何况我根本不会死。

情妖，喜欢爱情的味道，喜爱人类的食物，能够知晓人类内心的渴望，爱上人类会成为不死不灭的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