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身为理科老师不去研究“时空的局部稀释与增浓进而淡化或拉伸神经反射并用于替代手术中的麻醉”这种不说人话的科学课题,反而跟中学生一个鼻孔出气,陪他们抱怨文科的必读书目,抱怨完还得负责解释——你们觉得不好看,那是你们没有话语权,大人说它们好看它们就好看;等你们觉得好看了,你们又该逼迫你们的孩子必读了——冤冤相报啊。
不同年龄读不同的书。十来岁的小孩读笛福、凡尔纳、马克•吐温、狄更斯、塞万提斯、乔治•奥威尔、罗贯中、施耐庵等等,书一定要好玩,人物、文字、故事都要好玩,读不全懂没关系,至少读得下去。《红楼梦》确实好,可它藏着的东西太多,人物、文字、故事仅是它的表象。红楼一梦是成年人的游戏,而且是深沉的游戏,毛泽东先生都说此书不读六遍没有发言权。
读书先读著书的人。判断一位作家的功力有个简单至极的标准,就看他如何玩那一套约定成俗的花活,是暗着玩,还是明着玩。
以两部盛名卓著的小说为例:东野圭吾的《白夜行》和加西亚•马尔克斯的《一桩事先张扬的凶杀案》。《白夜行》,两条叙述线,一明一暗,互推互动,互帮互补(与两位主人公的命运暗合),达到她(他)圆其说的目的,全书处处透着设计之精巧。桐原亮司那条线虽暗,你却实实在在感觉到他的明。唐泽雪穗那条线虽明,你却时时刻刻意识到她的暗。东野高明吗?高明,可惜还是需要明目张胆地藏一手。
来瞧瞧马尔克斯的手艺,开篇就告诉你维卡里奥兄弟要杀死圣地亚哥•纳萨尔,因为后者破坏了他们妹妹的贞操,害得她新婚夜被夫婿退回了娘家。杀人者事先四处张扬,指名道姓地张扬,他们要雪耻,他们要杀人!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所有人都知道维卡里奥兄弟要杀人了,屠刀已经磨快,即将被杀的纳萨尔也收到了消息……那又如何?马尔克斯就是有本事在你心知肚明的眼皮子底下让凶杀按部就班地靠近并如期发生——不违和便罢了,他还不隐藏,在明面上出奇制胜。
存心藏,匠人也;不藏而藏,大师也。曹雪芹不藏,可谁有他藏得严实?
来听听博尔赫斯的心得:多年来,我认为凭借变化和新奇能写出好的作品,如今我年满七十,我相信已经找到了写作方法……独出心裁的人能做的改变十分有限……古稀之年使我学会了心甘情愿继续做我的博尔赫斯。
作家们从庸俗的常规中站起来,苦心孤诣打磨的作品不一定好读,有些必读书就是如此。因为它们写的是人,磨难过的人,长大了的人,会藏的人——欲知其音,先闻其音——想要读懂他们,你也要磨难过,长大过,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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