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们吃过晚饭了吗?”
乔治亚注视着天空说。
“可能还得有一会儿,今天天气不好,我们在家随便吃吃好了。”
苏姗正往锅里撒着荞麦,“今天别忘了洗手。”
“妈妈?”
“嗯,怎么了?”
“我想吃晚饭了,现在就想。”
“可真的还得再有一会儿呢,你今天是怎么了,平时不都是躲着吃饭的吗?”
“今天天好黑,我还没吃晚饭。”
“天黑是因为会有台风。”
“什么是台风,是怪物要来吗?”
“嗯,也是一种风,会比一般的风大一点,雨也会下得很大,我们把窗关紧就好了。”
“妈妈?”
“怎么了?”
“没什么。”
“偏偏这个时候来,衣服也没法儿洗,牛奶也不能买。”
“如果天天有台风,我是不是就不用喝牛奶了?”
“怎么会天天有,我们这里不会一直有台风,几年才会有一次。”
窗玻璃变得十分冰冷,有时甚至会随着风声哆嗦几下,发出一阵想挣脱出窗槽的声响。乔治亚红红的脸正紧贴着玻璃,呼出的气在玻璃上漾出一片片氤氲。
街道像刚有马戏团经过一般,鲜嫩的树叶被风从树上撕扯下来甩在地面上,被飞驰的汽车碾压得如流水线制造那般平整。空汽水瓶拖着身上的包装纸在路面上翻滚,发出踢踏舞般的声音,不久便不翼而飞。树木发狂地摇摆,它们是一排醉汉,在狂风中努力保持平衡。车辆接二连三地飞驰,用雨刷扫开大片叶子。大风乱作,吹响了汽车警报,警声从地面缓缓而上,侵袭了整座楼,用张扬的戾气回应风声。
天空中长出几十双大手,摆弄着大片浓黑的碎云,将它们排布,拍碎,挤压吹开。午夜的黑暗提前降临,用身体包裹住一切。随着一声爆响,一根刚硬的细线击穿云霄,发出耀眼的白光,光芒四散开来划出各自的轨道敲打在地面上。
乔治亚观赏着一切,手指在玻璃上划出轨迹,时不时地将耳朵贴在玻璃上。荆芥和肉桂的香味在房间里蔓延开来,虽然在冰箱里放了一个多月了,可家庭主妇的饭菜里永远不会有冰箱的味道,对乔治亚来说,打开冰箱时闻到的常常是陈皮的香味。
“妈妈?”
“嗯?”
“……”
“还得再等一会儿。”
巨大的瀑布出现在城市上空,侧着身体,怒目圆睁地倾倒着冷酷和暴戾。
“乔治亚,四点了。”
“乔治亚,不看电视了吗?”
“乔治亚,……”
“妈妈,上帝在哪里?”
“上帝在看着我们啊。”
“上帝很厉害,是吗?”
“当然,不然怎么保护我和我的乔治亚呢?”
“瀑布是上帝做的吗?”
“嗯,应该是吧。”
“那海洋呢,也是上帝做的吧?”
“当然。”
“有水的都是上帝做的吗?”
“是啊,整个世界都是。”
“那我们呢?”
“你是妈妈’做’的。”
乔治亚注视着天空,和天空中的瞳孔对视,他嘴角的肌肉紧绷着,一言不发。风暴之眼俯瞰着他,用狂风暴雨为他带来一场盛大的演出。雨珠像弓箭般攻向乔治亚,在即将到达终点之时被同样冷酷的玻璃阻隔。风神从天际扶摇直下,用利爪在玻璃上留下张狂的声响。
电话铃声响了,苏姗拧了拧围裙,接起客厅另一端的电话。
“不是说了不要往我家里打电话吗?今晚不行,你没见到在下雨吗?那也不行!我不想再解释下去了!即使这样也不该是今天,你是知道我的。你得理解我。我会找你的,早点休息吧。”
苏姗进了卧室,坐在床上拨弄着手机,一边喊着:“乔治亚,我们可以吃晚饭了!”回厨房时她被有着黄绿色流苏的沙发绊了一下,她扭过身去将穿着粉红色短袜的脚重新塞回珊瑚色拖鞋,顺势朝窗边的乔治亚看去。
“乔治亚,天哪,你在哪儿!”
他伸出手臂,觉得可以抓住天边的云,劫后余生的微风吹起他的睫毛,心中异样的感受使他不安,使他欣喜,更使他信心满满。他闻到了树的香味,听到了精灵的脚步声。天空显现出令人惊奇的紫红色,金色的光芒从漫天云朵的缝隙中射向大地,在他脸颊的水珠上留下痕迹。独享了一次上帝为他创造的盛大演出后,他或许再也不会如此快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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