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看着爸妈婚姻长大,或者看着他们的不幸婚姻长大。
结婚那年妈妈20岁,爸爸30岁。
他们的婚姻先天不足,后天失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陌生的两个人莫名其妙就成了夫妻。然后各种无法磨合,冷战。
记忆中8岁那年,我在昏黄的灯光下慢腾腾吃着晚饭,隐约感到气氛的压抑不快。突然碗筷落地破碎声,响彻耳边。那声音真是刺耳又嘹亮,直到现在回想起来都毛骨悚然。
是爸爸干的。
她用两只大手(魔爪)将饭菜全部破坏掉,然后气呼呼走了。那一地狼藉,是妈妈一边抹泪一边弯腰曲背中打扫完成的。
在我眼里,妈妈是弱势的,是无力反抗的受害者。支撑她继续婚姻的又是什么呢?我希望不是我。
我的饭没吃完,我饿着肚子睡不着。但我心里却从此有了一个念头:决不找爸爸一样的男人当丈夫。
中学寄宿后,我好像松了口气,再也不担心吃着吃着,碗里的饭就到地上去了。饭桌上鸦雀无声,连碗筷碰撞都显得那么小心翼翼。我觉得受够了。我像逃脱了囚笼一样,终于可以踏实安静地把自己喂饱。
但这不是长期饭票,我依然受制于人。于是长大离家成了我唯一的追求。我就那样“忍辱负重”地混到了毕业。
毕业当然不回家。爸爸的冷漠和不解风情,是我心里的刺。我不愿和他起冲突,还不到起冲突的时候。但我誓死捍卫自己从此远离他的权利。
我不知道别人的爸爸是怎样的。我知道我的爸爸很糟糕。他没给我留下任何好印象,我对他连陌生人的友好都不想给。
我的婚姻,我做了主。我裸婚,瞒着所有人领了证,嫁去了千里之外,一个他们连听也没听过的地方。我没给爸爸任何一丝机会,去参与评论或决策。我觉得他不配。
爸爸知道后,脸是阴的。
木已成舟,他奈我如何。
我终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下手为强,赢了一回。这好像是我多年积压的一次爆发。宣告天高皇帝远,从此你的面目再可憎,我眼不见为净。
我的胜利,只得意了很短一段时间。
开启了一段新关系,两个人的日子原来充斥着生活的那么多复杂。我也变得像当初的爸爸那样暴躁易怒,直到有一天电视机轰然坠地,连带着电视桌上的花瓶水杯等杂物,像大型的灾难片,无从下手。玻璃碎片反着光,印照着我失控的扭曲的脸。
凶手就是我。
我痛快解气,又仓皇失措地逃离了现场。生怕多呆一秒,我就做出更不可理喻的事。
路灯照着我的脸,我变得异常平静。我突然发现我是和爸爸一样的人,我正变成我讨厌的人。
如今婚姻15年。遗传少白头的我,大半白了头的爸爸,竟然可以坐下来聊几句了。平和的、平缓的、平静的。我们没有握手言和,也无法和对方说出对不起,更无法说谢谢。我们都在心里藏了一个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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