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棉袄

        近些日子要加班，没日没夜的，到家都是子时了。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又静悄悄地合上，房里有老人和小孩，正是梦乡。转身，抬头，一束微弱的豆黄光芒撞入眼眶，不等我反应，深一脚浅一脚 的拖鞋声音就飘了过来，是爸爸，从沙发缓慢起身，径直走向卧室，房间里只有拖鞋的声音。难道是我吵醒了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父亲。我提醒自己，明天要注意一点。

      翌日，我更加小心地插钥匙、开锁、关门，可进屋之后画面就像是剧情重播一样，父亲又二话不说地回了卧室，此时，爱人那一阵阵响亮的鼾声掩盖了那深一脚浅一脚的拖鞋声。默默地望着洒落一地的豆黄，难道，父亲是在等我回家？！

      加班的那些天，父亲总是留着灯，待我回家才休息的。都说女儿是爸爸的小情人，那这样一来，父亲则是我的老棉袄……

      我和父亲都是属兔的，生日也只相差10天。他个子不高，我经常埋怨他为什么不长高点，他说是因为小时候得了小儿麻痹症，虽然保住了性命，但是脚落下了残疾——右腿比左腿长，影响了发育。他不爱说话，嘴拙，我们在家可以一整天都不说话，有时候连骂我都要母亲来转达。他记性好，我那没有规律的工作时间点他记得清清楚楚，准点准备饭菜，不耽误上班，饭桌上永远都是我喜欢的菜，喜欢的口味。读大学时，还特意从老家的超市买了我喜欢吃的零食送到学校来。只是，那时的我，并没有发觉，这就是爱。

        思绪是个可怕的东西，一发便不可收拾。

      父亲爱骑摩托车，那些和摩托车的日子也是抹不去的美好记忆。

      1992年，父亲买了一辆摩托车，那是爸爸的宝贝，也是我的宝贝。有了摩托车，我爱上了雨天，上学时，便不用在下雨天踩着泥巴回家赶中饭了。每天上午第四节课，我会偷偷地瞄着天空，祈祷着老天快点下雨。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就是在期盼着雨点的垂帘；就是在等待摩托车突突的声响；就是在注视爸爸把饭盒放在窗台转身离开的背影中度过的。但出乎意料的是，上中学后，不管晴天还是下雨，中午11:50分，操场上空便回荡着几声发动机的嗡鸣，一个中年男子骑着摩托车，车头还挂着一个饭盒。每到此时，我仿佛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有了摩托车，我也爱上了夏天，不再嘲妈妈嚷嚷天气热睡不着。 夏夜，知了蟋蟀们不知疲倦地弹奏着，叫唤着。皎洁的月亮安慰着那些不停地扇着蒲扇的人们。月光是温柔了大地，可这热浪却愈演愈烈，一浪胜一浪。这时，爸爸便会骑着摩托车载着我和妈妈去“避暑”——围着乡间田野兜风，享受山风带来的凉爽。车速极慢，慢到和走路无差别。我们一边聊天聊地聊人生，一边观赏着人们对付热浪的方式，突然前面躺着一个大坑，爸爸来不及躲闪，只说“哦，哦，光聊天了，都没看见这个坑啊！”于是，我们像是坐在摇摇车上，来了一个全身大摆动，还摇出了一路的欢笑声。山风凉爽，整个晚上都能安眠。尽管，知了依旧，蟋蟀依旧，热浪依旧。

        成长的脚步，任性、倔强，不会因为我们的不舍而停歇。我走进了高中，学校就在家出门左拐100米处，10岁的摩托车就这样结束了他送饭的使命。也许是老了的缘故，它一天天都在楼梯间，哪也不去。爸爸也偶尔会给它洗洗澡，以备不时之需。仲夏的某日，一个趔趄，我踢翻了刚灌好的开水壶，开水在我的左脚上腾起缕缕白雾，无法控制的锥心之痛，让我大喊大叫，爸爸第一个被唤了过来。见状，迅速提起我的左脚放入冷水中浸泡，三分钟后，背起我直冲楼梯间。摩托车就在那等候着，把我放置好，爸爸几乎在同时完成了挪车、点火，上车，发动这一连串的动作。一路狂奔，摩托车竟然把一辆辆小汽车都甩在了身后。原来这家伙老当益壮，速度深藏不漏啊，让我的脚完好无损，一点伤疤都没留下！

        回忆渐渐变得苦涩……

        我，而立；父亲，半百。他在灯下守候，只为给我披上一件棉袄，一件老棉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