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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的永生与破解之道

哲学的永生与破解之道

作者: tumbleweed | 来源:发表于2018-02-24 16:04 被阅读0次

    普通人,对永生之物也充满好奇,而在哲学家的潜意识里,对永生的好奇比常人要更胜一筹。在古代,大多数人相信灵魂是一种永生之物,人的灵魂可以脱离肉体而存在,会说话,有人遇到过鬼魂,听到他讲述自己的故事。有记忆力,还记得前生的恩怨,欠了谁的钱,他会记得。认路,有人跟在鬼魂身后,找到了别人埋藏的财宝。哲人们也热衷于传播有关灵魂的市井传闻,但他们知道,这些事说起来很愉快,却只能作为谈资,无法被理智所接受。

    古希腊的哲人们很早就认识到,颜色、形状、气味,这些通过感官感知的东西,都是反覆不定的。他们曾经试图以水、火、炁、原子,作为永生的元素。最后,他们终于觉得自己找到了确定且实在的永生之物,这在当时,是一个大发现。Euraka!Euraka!三千多年前的一天,一群毕达哥拉斯的信徒光着身子跑到大街上,大声欢呼着,招呼人们过来,听他们解说这个伟大的发现(像阿基米德一样,所有希腊人都有这样的习惯,一发现了什么,就拔腿跑到大街上去欢呼。)他们游行,屠宰公牛,献祭,请客(这是必须做的,希腊人认为人要请客,只有旷野里的野兽才独自进食)。这些古希腊人所发现的就是数字的确定性。毕达哥拉斯派认为,数字及其运算法则是脱离了质料的纯形式。纯形式就像密码,它发自物体中,可以指代任何事物,而不受事物质料的束缚。定理、逻辑、命题也一样。这样说吧,我们能认识桌子,不是因为桌子的色彩、样式,都不是,我们能认出面前的桌子,是因为有一个高度抽象的名为“桌子”的纯形式存在。做成桌子的质料可以烧毁、砸碎、改变,但这“桌子”的形式你毁灭不掉,它是唯一永存而不变的。除了桌子,椅子、窗户、院落、灯光、树影、路人,这世界上的每个物体,都有属于自己的抽象的形式。这激发了哲人们潜意识里对永生之物的好奇,他们想,由这些物体堆积起来的,不就是我们所处的世界,如果每个物体都有其纯形式,那么,这个世界是否也有一个唯一的、永存的、不变的纯形式呢?假如有一天,我们把世界上所有的形式都总结出来了,都穷尽了,那么,我们是否能够最终发现代表这个世界的纯形式呢?

    通过形式,这唯一确定的东西,桌子由一堆分离的颜色、质料,成为桌子。通过终极实在,这世界的纯形式,纷纭的世界就像桌子般获得了法则,成为了可认识、可命名的世界。这世界一部分接一部分,变得有序起来。我们应该怎么看待这个能够统御所有形式以及所有质料,并使之变得有序起来的终极实在呢?他有没有一点神或造物主的影子呢?还是说,那就是神,否则谁有这样大的本领,把宇宙中的所有质料,瞬间变得有序了?这个哲学中的终极实在,就是基督教哲学里那个已被科学证明了的上帝。就是老子的书里的“道”——他是世界的推动者,是天地万物的“纯形式”、“法则”,它惚兮恍兮,无形无色。它本身不是质料构成的,但依赖于它,所有有质料的物体都能变得有序,成为可认识的,所以说道不动而使天下动,玄无名而使天下名。

    那么,人会不会由一种纯形式构成呢,这种纯形式一旦进入人,人就由一堆质料,肉体、血液变成了人.......有没有一种纯形式在我的身上呢?假如我被毁灭了,这形式是否能存留呢?这形式是以美德、道德的形式存在的吗?这一切猜想都有赖于一个前提,即这世界具有最高的纯形式,不管它叫什么名字,终极实体或终极存在,绝对精神,世界精神......即有一个神一样的终极形式存在,如果这个前提存在,它之下的所有纯形式就是可能存在,那么人的纯形式就是可能存在的。人的永生,这个问题就永远保留着迷人的可能性。看,终极实在(神)与人的关系是多么和谐,无数哲人曾经赞颂过这种和谐,人的永生与神的永生紧紧联系在一起,欲证明人的永生就要先证明神的永生。随着科学的进步,哲人们将证明现象事物的纯形式的任务交给了科学家,却将证明世界的终极形式看作仅属于自己的,这是属于哲人的终极任务。为了这个任务,哲人们躲进古典哲学的宏伟的巴别塔中,在无数的概念、推理里,默默地追寻着自己的目标。

    所有沉醉在这个梦里的人,都会在尼采那凄厉的“上帝死了”的嘶喊中,惊醒过来。这位嘲笑过康德是隐秘神学家的哲学家,带着重估一切价值的野心从永生之路上,一头跌下去,落入凝视他的黑暗之眼中。古典哲学的巴别塔渐渐废弃了。这座雄伟的建筑在数学的发现中建立,又在数学的发现中被摧毁,多么讽刺!非欧几何、测不准定理、热力学、量子力学,一个个打击接踵而来,证实着尼采疯癫的预言。假如“两点之间直线最短”都是不确定的,都会随观测者的角度而变,假如最难改变的数学公理都是变化的,假如整个世界都在变化中,那么哲人们们以前试图通过确定的、实在的概念来追索永生的努力就是徒劳的,一切又回到了毕达哥拉斯之前的时代!桌子的概念或许还在,椅子的概念或许还在,但没有了确定性,终极实在的纯形式就不可能存在了,古典哲学的巴别塔中那扇通往永生的门,被一把名为相对论的锁牢牢地锁住了。

    尼采有一本名为《瞧!那个人》的著作,我们也可以模仿他的书名说,瞧!那个人,他被永生抛弃了,多么凄惨的下场!

    这就是人的处境,在存在主义者眼里,这时期的人失去了深刻和永恒,被抛弃在表象的世界里,就像一条掉在路上的,快要渴死的小鱼。旁边波光粼粼的大海很美丽,但它无法回去。瓦莱里有一首谈论永恒的诗,他讲海上的白帆,就像鸽子漫步在蓝色的屋顶上,他想表现一幅永恒的景象,但在诗里却显得一切都是那么浮光掠影,如梦如幻。静谧的大海,只能衬托出旁边发生的惨案,衬托出生命的虚幻。荒谬!这条鱼注定会渴死,他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的时间只剩下几秒钟,然而即使这几秒钟也不能得到保证,因为它时刻可能被路过的车子碾死,或被鸟儿叼走,成为鸟儿的食物。

    人在这样的处境里,能做什么呢?

    去思考!这是廓尔凯廓尔、叔本华、尼采、陀思妥耶夫斯基、海德格尔、萨特、加缪及所有存在主义者给出的答案。

    其实古希腊时期的哲人苏格拉底早就给出这样的答案,当他被雅典市民判处死刑的时候,他的朋友前去营救他,让他跟随他逃走。告诉他,只要他逃走,他可以让朋友们免于被指责,可以看着自己儿子长大,可以去世界任何地方获得荣誉。他说,不,我愿意去死,但在死之前,我不能停止思考。智者的死,不像去死,而像是出发。在马尔克斯的魔幻主义小说《百年孤独》里有一位永生智者梅尔基亚德斯,贯穿了整个故事。在故事开始时,何塞.阿尔卡蒂奥被梅尔基亚德斯的喧闹所吸引,从他手里换来了磁铁。在故事结束时,梅尔基亚德斯又重新出现,指点奥雷里亚诺(搞不清是第几代奥雷里亚诺了)破译永生智者书写的羊皮卷。他的永生及孤独,与尘世的人群形成对照。小说里布恩蒂亚家族的成员拥有各种能力,繁殖、学习、直到飞行,阿尔卡蒂奥上校拥有近乎不死之躯,他们能轻易获得别人无法获得的知识。相对普通人,时间似乎对他们并不构成障碍。他们所获得的一切知识来自时间给予的特权,而不是来自超人的智慧,他们一样受着尘世中那些短暂事物的困扰,性欲、情感、鲜花、财富、权力、传宗接代,他们与世人犯着同样愚蠢的错误,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梅尔基亚德斯的身影消融在正午的阳光中。当奥雷里亚诺最后一次看到他时,他几乎只剩下模糊的影子,还在喃喃自语:‘我已经在新加坡的沙洲上死于热病。’”。有些人特别怕疼,有些人特别怕冷,但布恩蒂亚家族的人,都没有时间感。只有乌尔苏拉能感觉到时间造成的痛感“‘如今的日子不如从前了。’她总这样说,感到失去了对日常现实的把握。……这分外匆忙的时光流逝使得她做起事来全都半途而废。”除她之外,得到时间护佑的布恩蒂亚家的女人个个铁石心肠。当年轻的警卫队队长因为心碎,死在美人儿蕾梅黛丝窗下时,她却评论道:“你们看,他就是太傻了。”是的,他是太傻了,因为他的生命太短暂了,他无法理解永生的神的思考方式,无法理解在时间里,任何女人的铁石心肠都能被融化。

    苏格拉底对待死亡的态度,其中就如此参杂着永生。因此苏格拉底的智者们死前要狂欢,要畅谈灵魂的不朽。而存在主义者面对死亡则要谦卑、要亲切、要人道主义。我不喜欢永生智者的调调,更喜欢存在主义者的方式,它把人的环境说的更清楚。当你就剩几秒钟的时间,你有时间挪动位置,去抽离,去分析,去反思吗?但存在主义者的决心是坚定的,人应该就在你的位置上,在这看似浮光掠影、肤浅的表象世界里,直接思考自身的意义,而不用去领会或建构一个终极的世界。有几秒钟,就思考几秒钟,就在你掉落的路上,思考这几秒钟的意义。

    假如说,古典哲人们是以神自居,以神的角度,来窥探终极实在。那么,廓尔凯廓尔们已经断言,别妄想了,人无法成为神,无法窥探到神的秘密,无法像神一样思考,因为你的生命,就是那么短暂。这种人生态度,与古代中国禅宗思想家们是契合的。

    禅宗认为,一个人是做一元论者,还是做二元论者,这是人生的大问题:有没有这样的可能,存在一个更好的我,更真实的我,那个我更漂亮,更聪明,更有时间去思考呢?谁的心里没有闪过这样的念头呢?连大哲学家庄周先生,有一天也做了这样一个梦,梦见自己成了蝴蝶,“栩栩然蝴蝶也。”梦醒后,他大惊小怪地觉得做蝴蝶很快乐,这快乐是真的吗?可谁能说,我比大哲学家庄周先生强,从没有做过一个这样二元的梦呢?小乘佛教说,这是真的,有一个好的你,但你看不到那个世界,佛——觉者是那个世界在这个世界的代表,冲他磕头念佛,由他把你度到那个世界里,你才能得到那个更好的自己,这就是小乘佛教的二元论。而大乘佛教反对说,不对,假如有这么好的一个我,那一定在我之中啊,我的所有本质一定在我之中,否则那就不叫“我”。假如我有一个理想,这理想不会在我之外,鬼魂样飘渺着,它一定在我之中,紧密结合在我之中,否则那就不叫我的理想。同样,假如空是这世界的本质,那么空一定在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里,而且是在无限连续之中,这意味着不管你怎样分割事物,一定有一份这样的本质在。它不可能偏爱某些事物,而不偏爱另一些事物,否则,就不叫这个世界的本质,空不在某一物体里的可能性是不存在的。所以西方的存在主义者说存在者一定存在,它不可能不存在。这与大乘佛教讲空不异色,色不异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是相同的,都是所谓不二法门,指世界的本质和表象是不二的。佛性不在另一个世界里,因为没有那个可能,如果佛性存在,它就在这个世界中,与我们同在。而且在所有的事物里,在桃花里,在柏树子里.....他不可能不在,否则他就不能叫做佛性。有位僧人问赵州和尚:“狗子还有佛性吗?”赵州答“有。”僧人问:“狗子既有佛性,为什么撞入这个皮袋?”赵州:“因为他明知故犯。”后来,又有僧人问赵州:“狗子还有佛性吗?”赵州:“无。”僧人:“上至诸佛,下至蝼蚁,皆有佛性,狗子为什么没有?”赵州:“因为他有业识在。”假如还有前生业识,就是执着二元,如果不立足今世,就找不到佛性。佛就在这个世界,充满了这个世界,在任何事物上都有可能直接领悟到佛性的根本真谛。也就是说,根本不用磕头,拜佛,求诸他人的渡让,每个人都可以通过理解,而不是教诲分析,直接地打通表象与本质。这就是禅宗的一元论,因此,大乘佛教比小乘佛教更富于入世精神,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下定决心,在这个世界修行,在这个世界涅槃,不做二元之想。这就是中国禅宗思想里最根本的,也是最积极的人生态度。

    这种态度,用那位亦僧亦俗的诗人郑板桥的诗来表现最好:

    咬定青山不放松

    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韧

    管尔东西南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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