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一心傲群雄,无人不慕李骁桐。
敢同恶鬼争高下,愿为一方护苍穹。
此时的李骁桐正独自一人站在船头,船速极快,萧风夹着水气扑剌剌迎面袭来,不知疲倦。两岸的景色如画卷徐徐展开,百里画廊,鸟语花香,野猿轻啼,石壁上时间的印记形成一幅幅生动有趣的图案,仿佛有人用巨笔书过一篇狂草,笔墨所到之处,苍劲有力,蕴含生机。李骁桐低头看看船头劈开的浪花,沉思良久,轻叹一声:
“唉……”
此时船舱内却是另一番天地,热闹非凡。一群富甲正花天酒地,高谈阔论,好不快活。几人是老相识,以前每次结伴出行都是担惊受怕、枕戈待旦,无论雇多有名的镖师护驾,总是难免会出些纰漏。这次当他们知道同行的人竟是名满天下的李骁桐时,顿时松了一口气,早听说李大侠行侠仗义,武艺绝顶,有他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几人放开了身心大肆作乐,好好享受一次难得的快活。
“来呀!喝!好好喝!哈哈哈哈哈哈。”
酒至半酣,几人红光满面,朦胧中见李骁桐从舱外进来了,铁青着面庞,眼神冷毅。这些人正在兴头上,连忙招呼起来:“哎呀李大侠你怎么才来啊,快来坐快来坐,上等的绍兴酒,一起痛痛快快喝几杯,其他地方可找不到这么好的酒哦。”
另一人说道:“就是,咱们此次出行,多亏有大侠的威名罩着,这才一路平平安安,风平浪静,各种海贼大盗闻风丧胆,不敢越雷池一步。这等情义,李大侠,我必须要好好敬你几杯才行!”其实那日和李骁桐只是恰好碰上而已,当时这船被他们包下,不允许别人上来,知道这是李骁桐后才临时变卦,此时却说得好像是李骁桐专门陪着他们一般。
其他人都附和道:“不错不错。”连忙给自己斟满酒,举起酒杯。
这李骁桐听着奉承,却是一句话也不说,拿起桌上的一只空碗,将酒坛端起,咕咚咕咚添了个满。
众人一声叫好,赞道:“果然是大侠,一上手就是大碗,我等升斗小民,拿这种小杯子出来敬酒,让大侠见笑了,您大人有大量,不必与我们计较多少,来来来,干了这杯酒,咱们一生是朋友。”几人说完,通通站起,刚把这酒杯拿起来,李骁桐已经一仰头,把一整碗倒进喉咙里了。
众人颇为尴尬,伸出去的手碰也不是,收也不是,互相望望,不明白李骁桐这是怎么回事。有人说到:“咳……这个……李大侠果然甚有担当,因为迟到,便自罚三杯,美酒英雄,快意恩仇,让人不得不佩服啊。”
其他人便接到:“原来如此,大侠且饮完这三杯,咱们再同享琼浆!”这话说完,李骁桐就已经喝了三碗了,可这第四碗也没有要碰,照旧还是如极渴之人终于见到了泉水,只顾着拼命往肚子里倒,没有一点品尝的意思。
这几人看呆了,等他喝到第十碗的时候,一人说道:“大侠……果然是与众不同哈,今日真是开眼了,开眼了。”另一人瞧出了些不对劲,说道:“不对吧,李大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李骁桐依旧不说话,猛灌着酒。
其他人也纷纷问道:"李大侠,如果真的有事,您大可敞敞亮亮地说,我们几个虽本事不高,家里倒还有些积蓄,只要能帮的上忙,必然鼎力相助,说实话,能为李大侠出力,我们也是脸上贴金,荣耀万分啊。"
几人都说道:“的确如此。”
李骁桐一直喝到第十八碗,这才重重把碗拍在桌上,此时肚皮已经微微鼓起,但脸不红眼不迷,只有一股落寞之意。他已是接近知天命的年纪,因常年练武,身体健硕,精神颇佳,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但此时却像老了几十岁,沧桑在染白他的每一根头发,刻出一道道皱纹,拖垮他的身躯。他仰头紧闭双眼,半晌,又叹一口气:
“唉。”
那几个人不知所措,迷糊间,酒劲涌上来,眼前盛开一片桃花,脚下船只翻滚,脑袋里塞满了苍蝇,嗡嗡嗡嗡叫个不停,便在这嗡嗡声中,一个声音如刺一般扎进来:
“我想,借走各位的脑袋。”
这几人还以为听错了,话声在耳朵里回荡了好久,才明白是什么意思,顿时清醒过来,那酒化成冷汗,在身体的各个部分往出冒。
“大侠,您⋯⋯您这是开玩笑吧,哈哈哈。这可一点都不好笑啊。”
李骁桐嚓啷一声抽出宝剑,说道:“对不住了。”
如同马蜂窝被捅,几人立刻慌成一团,大叫着:“大侠你⋯⋯这是怎么了,我们可没招惹你啊。你是大侠怎么能乱杀无辜呢?咱们有事好商量啊!!!”
话没说完,李骁桐已经开始动手了,他反手将剑舞成光圈,如柳叶掠过,两个人无声倒下,鲜血从脖颈中喷出来,染红了一桌子酒菜。剩下的人疯狂地嘶喊着,仓皇逃去,但哪里能离开,李骁桐一个筋斗,已然落在他们前面,他不愿意回头看,只把剑向身后舞去,光影交错,乱人耳目,只一个瞬间,这屋内的人就死了个精光,刚刚的繁华已成一片静寂。
舱外偷看的船夫此刻早已吓破了胆,双股战战,牙齿打架,转身拼尽全力跑去,被李骁桐发现,一甩手扔出一把刀来,那船夫纵身跳入江中,钢刀贴着头皮飞过,削下一把头发,他进水后连忙潜入水底,鱼一般飞速游走,李骁桐追到船边,奈何自己不识水性,眼睁睁地看他离开了。
“伪装!一定是伪装!”
十日后,在八仙庄,几位英雄齐聚一堂,共商事宜。短短几天内,这一带便连续发生了好几起富商被杀事件,钱财也抢劫一空。唯一的生还者,就是面前跪着的这位少了一把头发的船夫。
一位精壮的汉子扑上前去,单手像拎小鸡一样将这船夫拎起,瞪着他的双眼,问道:“你可看清楚了,果真是李骁桐?”
那船夫点头如捣蒜,说道:“没错没错,我们一起在船上待了好多天,他四方的脸,宽额浓眉,鹰眼高鼻,下巴有痣,和……和……和这位爷倒是有些相像……”
那人一把扔下船夫,紧皱双眉,说道:“怎么可能,我哥一向扫地不伤蝼蚁命,定是有人伪装成他的模样,想要栽赃陷害!”这人便是李骁桐的本家兄弟,名叫李蛟龙,刚刚大病初愈,听说哥哥身为一代大侠,竟然滥杀无辜截取钱财,便连夜赶来了解情况,听了船夫的描述,他一时气血翻滚,脸色煞白,弯腰巨声咳嗽起来。
旁边赶忙过来人扶着他坐下,劝道:“李兄不必太过激动,事情疑点还多,不能擅下结论。保重身子要紧。”李蛟龙说不出话来,只看着他感激地点点头。
这几位英雄,都是昔日里李骁桐的好朋友,也是闻名江湖的大侠客。此刻他们心情沉重,绞尽脑汁思考着可能的原因。贺飞隐说道:“说句实话,我们与李骁桐也有些时日不见了,几年前他厌倦江湖纷争,随后开始云游四方,居无定所,行踪隐秘。江湖里只能偶尔听说一些他的事迹,也不知道真假。莫非……在这期间他遇到了什么不测?”
一位清瘦书生模样的人上前说道:“很有可能。”此人名叫周献云,武艺虽然平平,但饱读诗书,才思敏捷,出口成章。他接道:“江湖之中,风云突变,旦夕祸福,一个人想要保全自己,谈何容易。只是李骁桐一向钢筋铁骨,如果受了什么灾祸,只怕宁愿牺牲自己,也不肯做出这等事情的。”
“没错,我和他平日里关系最好,这点我清楚。”说话的名叫文强,是个彪形大汉,背上时刻背着一把钢刀,话声洪亮,震得房内嗡嗡直响。他说道:“不过……我听说,南蛮之地有种巫术,好像叫什么蛊,中蛊之人会神志不清,如行尸走肉一般,受下蛊者的操纵,莫非骁桐是中了蛊了?”
刘竟圆、张雅志、姜雨等人互相看看,小声议论着,姜雨说道:“这蛊的说法,由来已久,但真正见过的人没几个,我怀疑言过其实,李骁桐武艺高超,江湖经验丰富,心思谨慎,怎么会着了这样的道?以我看呐,最有可能的情况是……”他偷眼看了李蛟龙一眼,使了使劲,才把后面的话说出来:“李大侠可能得了什么病,可能……可能……疯了!”
此言一出,激起千层浪。李蛟龙“啪”一拍桌子,就想站起来,但是被周献云按回了座椅。他说道:“李兄冷静,我看这事不是没有一点道理,人吃五谷杂粮,焉有不得病的?他要真的是因病才这样,不管咱们怎么处理,最起码他大侠的名号是可以保留了。”
李蛟龙嘴唇发颤,咬着牙说道:“众位不必在此胡猜乱想了,事情是什么样,还是先查清楚再评议。如果是有人冒充他,那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这人抓出来,还我大哥一个清白。如果他是受了蛊、得了病,那就抓住他,软禁起来,让他以后不能再害人。如果……如果真的是他有了邪心,作恶多端……”他逐个扫视了大伙儿的眼睛,朗声道:“那就不能心慈手软,一旦有机会,杀无赦,为百姓除害!”
翌日,这一干人等便骑着高头大马上路了,昨日商量一晚,决定先从李骁桐的家入手查起。一路无话,第二天晌午才到达目的地。李骁桐无妻无儿,他一走,这宅子就空了好几年,但依旧没有破败,只是有些荒芜,说明不时有人在打理。众人已经起了疑心,从墙头一跃而过,庭院深深,只留几棵垂柳,枝叶枯黄,在寂静中缓缓凋零。
文强说道:“好像有人来过。”周献云点点头说道:“搜!大伙儿都仔细些,一旦有情况,赶紧发信号。”众人应了一声,四散开来,闯入每一个房间,认真搜查,犄角旮旯都不放过,一遍过去后,一无所获。
周献云的目光却被院角的一块地吸引住了,这一片杂草丛生,绿茵铺地。他说道:“大伙儿有没有发现这块草地有什么异样?”
众人观察一番,说不出个什么来。周献云指点道:“注意看,这一片草地,外围的长得都很茂盛,中间这块却有些枯黄,对也不对?”众人问道:“这说明了什么?”
周献云微微一笑,说道:“说明有人曾将这里挖开,破坏了草的生长,后又小心翼翼地伪装起来,防止别人发现!大家动手挖这里,必然会有收获。”众人半信半疑,掏出所带的家伙,猛挖起来,速度快得惊人,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听得“哗啦”一声响,露出一个地道口来。
众人佩服道:“果然不出先生所料!”周献云微微一笑,点起火把,领着大伙儿进入地道中。这地道显然非一朝一夕而成,非常宽阔,一人多高,湿气颇重,透着阴森感。沿着地道一直走到头,赫然出现两道铁门,没有门锁,就如墙一般堵在面前。
众人说道:“砸开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周献云道:“众位小心,先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机关。”几个人大致摸索一番,没发现任何异常,这才一声令下,开始合砸第一扇门。
可这门坚固异常,各种兵器招呼上去,火花飞溅,只发出沉闷的回响,竟伤不了一丝一毫,推也推不动,打也打不破。不多时,几人便浑身是汗,气喘吁吁了。
贺飞隐说道:“不行不行,听动静,我怀疑这门起码有三尺厚,绝不是人力可以打开的。要不,咱们先试试另一扇吧。”众人便去砸第二扇门,一砸之下,觉得有戏,立刻来了兴致,劲头十足,叮叮哐哐一顿猛攻,这门终于轰然倒塌,露出一个漆黑的大密室来。
众人带着火把跨入密室,立刻就惊呆了。
银子,不,是银山!足有一人多高,整整齐齐地叠在一起,长宽都有一丈多,被火把一照,银光闪闪,刺得人眼睛都有些花了,多少人一辈子见过的银子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多!众人瞠目结舌,绕着这银山转了好几圈,嘴里不住发出啧啧声,用手掂量掂量,都是真家伙,便不约而同地想道:“这么多银子!看来李骁桐真的是为财投魔了。”
好久,文强说道:“我感觉,此事已经是八九不离十了。”李蛟龙急道:“不,不。这根本说明不了什么,这是栽赃!”
众人都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周献云说道:“不管是谁……这人既然把银子藏在这里,他就必然还会回来,咱们应该赶紧部署一下,等抓住了来人,自然也就清楚了。这另一密室里的东西肯定比银子更宝贵,但现在一时半会儿弄不开,就先保持原样,大家商量一下抓捕的方法。”
贺飞隐说道:“我认为应该这样,咱们把这里布置一下,尽量还原成之前的样子,然后都藏在房间内。等人进了地道,便偷偷尾随进去,到这地方,一拥而上,来个瓮中捉鳖,保管叫他插翅难飞!”
众人称赞道:“妙,就这么办。”便把银子留在原地,把铁门重新安好,回到地面,草坪铺整齐,开始分配用于隐蔽的位置。期间张雅志眉头紧皱,心事重重,众人询问原因,他说道:“我的一个亲戚,也是当地首富,这几日正要伙同一些生意伙伴转运银两,前几日叫我去保镖,我因为路途太远,就没答应,现在看来,当真异常危险,若是他不小心碰上了……”
众人听到此处,已然明白。周献云说道:“那你就赶紧去吧,我们对付他绰绰有余,人手太多了目标变大,反而更容易暴露。”张雅志说道:“这……既然如此,那对不住大家了,如果我路上又什么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回来告诉大家的。”说罢作揖告别,骑马绝尘而去。
众人便在屋内藏好,警惕万分,任何风吹草动都不放过。很快,三天过去了,却是什么情况也没发生。
周献云觉得有些不对头,说道:“怎么老不见来人,现在想想,咱们那日有些疏忽了。”
众人疑道:“哦?怎么说?”
周献云说道:“俗话说,狡兔三窟,李骁桐这等聪明绝顶之人,绝不会只留一条出路,咱们那天也没有检查检查,我怀疑可能还有密道。”
李蛟龙说道:“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咱们现在就下去再看一次。”便留姜雨守看院子,其他人又一次进到密道里,一路摸索过去,什么也没发现,几人又合力将铁门打开,见到银子原封未动,松一口气,看来是多心了。
贺飞隐瞧得比较仔细,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细看之下,他惊叫一声:“不对,有情况!”众人连忙围拢过来,多点起几只火把,火光穿过银子缝隙,这才明白,这堆银山的中间被掏空了!
众人被震得缓不过来,莫非李骁桐已经偷偷来过了?如果真是如此,那说明他们的行踪早就暴露了。几人连忙在密室内搜寻起来,见后壁上一块土比较新,像是刚垒起来不久,便沿着这土挖了起来,掏了有一丈左右,终于掏通,几人沿着通道急速追去,见远处银光闪闪,果然有辆平板车,上面堆满银子,一个人靠着银堆正睡得香甜。李蛟龙把火把靠近,发现这人并不是李骁桐,而是前几日借口离开的张雅志。
张雅志被火光一照,也惊醒过来,看到面前站着的人,即刻吓得肝胆俱裂,他说道:“你们……你们……”
周献云上前一步,厉声喝道:“雅志,这是怎么回事!”
张雅志张口结舌,无以应对,他眼里的绝望像鬼魂般扩散,贺飞隐把剑搁在他的脖子上,吼道:“还不快从实招来!”
张雅志用了半天力,挤出一句:“我是见财起意……”便低下了头,李蛟龙说道:“是你伪装成我哥哥的模样四处行凶吗?”张雅志忙道:“不是!与他无关,我是前几天看到这堆银子,才起了歹心,想要偷偷带走一点,我……我不是人,我不配活着……”他一边说,一边猛扇自己耳光,声音在地道里回荡,他脸迅速红肿,牙齿也纷纷掉落,众人已有些不忍观看,暗自感慨。
正这时,张雅志突然猛退一步,顺势抓起俩把黄土,照着众人扔来,大家赶紧护住眼睛,可火把却被打灭了,漆黑一片。张雅志趁此机会,撒腿就跑,他挖的地道,路线心里清楚,跑起来如履平地,其他人却磕磕碰碰,慢了不少。情急之下,众人合力向顶部攻去,打开一个洞口,提身跃出,向着张雅志逃跑的方向追去,见远处有一破旧茅草屋,追到近前,正等上张雅志从里面冒出来,他毫无防备,贺飞隐的剑已经到了近前。
周献云在后面忙喊道:“飞隐慢着,留活口!”可惜已迟,一柄利剑从前胸穿到后背,张雅志立刻就没了性命。剩下的人这才追到跟前,周献云一看这情形,惋惜不已:“何必非要他命呢?留着也许能问出些什么呢!”
贺飞隐尴尬道:“这……情况紧急,我怕他逃走,他的轻功可是咱们里面最好的,要真跑起来,谁也没有法子只能干看!”周献云不再说话,摇摇头叹口气。
众人悻悻回到李骁桐的家,收拾一切,把银子重新拉回密室,发现张雅志所挖的地道有个分叉,通向了另一间密室的后部,看来他贪得无厌,还想把第一密室里的宝物盗走。
文强说道:“看这距离,应该已经快挖到底了,正好方便,咱们几个直接挖通了吧,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其他人说道:“行,那就开工。”拿了些工具,挥锹抡镐,动起手来,这里土质疏松,挖起来毫不费力,前进速度甚快,越接近谜底的真相,几人越是卖力,仿佛一刻也等不及了。
眼见终点就在眼前,几人正要说话,一声巨响震得整个地道都要颠倒一般,在他们身后,“轰隆”落下一块巨石,不大不小,刚好将来路封死,尘土飞扬,呛人眼鼻。众人惊骇万分,文强大叫一声:“不好!有机关!”上前猛砸巨石,可如蚂蚁撼树,巨石纹丝不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地道的另一头“唰唰”声响,像刮着他们的骨头一样瘆人,寒光闪动,出现一块铁墙,正面铸着三把钢刀,以不可阻挡之势袭来,这三把刀的位置极为巧妙,刚好封住了人的上中下三路,让你无处可藏。
众人一时慌乱无主,就听得“咔”一声,三把钢刀弹射出来,劲力十足,破风而至。众人连忙用手里的兵器招呼,碰撞声尖锐刺耳,这三把刀锋利无比,普通兵器怎能抵挡得住?好不容易把这三把挡开,铁墙竟又弹出三把,好像有人在操控一般,这三把落地,又来三把。这样弹出五次以后,众人手里的兵器已是断的断,残的残,无法使用了,只好向后退去,紧贴着巨石,眼睁睁看着死亡到来,束手无策,恐惧紧紧缠绕着他们的五脏六腑。周献云大喊一声:“得赶紧找什么东西挡住他!”可这刚刚开凿的地道,除了松土,还有什么?
情急之下,就见文强牙一咬,激发真气,浑身筋肉耸起,他口喝一声,突然发招,左手抓了刘竟圆,右手抓了姜雨,一把甩向前去。
刘竟圆和姜雨是所有人中武功最弱的,哪有反抗之力,嘴里惨叫不止,身子朝着铁墙飞去,剩下的人大惊,李蛟龙和贺飞隐都赶忙伸手去拉,可为时已晚,二人重砸在铁墙上,瞬间脑浆迸裂,身体几乎被剁为几块,一命呜呼。但这铁墙速度慢了不少,文强又冲上来,一脚蹬在姜雨背后,铁墙终于停了,他躺在地上呼呼喘气。
剩下的人已是目瞪口呆,痛苦难言。李蛟龙说道:“你……你怎么能干出这等事!”
文强“唿”地坐起,说道:“我干什么了?我救了你们全部人的命!”
周献云说道:“你是为救自己的命,竟然杀害了我们的好兄弟。”
文强冷笑一声,说道:“要不是你喊那一声,我还真没想到这招。你们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捡回一条命,不知感谢,却说些风凉话,危机时刻有危机时刻的处理办法,刚刚是你们没想到我这招罢了,如果想到,只怕也会忍不住这样做。更何况,这二人本就不值得怜惜,他们好色成性,曾结伴做过一些伤天害理的事,大家不会不知道吧?”
他说得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几人回想起刚刚面临死亡的一刻,也是心有余悸,忍不住问自己:“如果刚才我确实想到了,会这样做么?”越想越感觉内心的煎熬,都叹口气,周献云说道:“算了,就当是万不得已吧。我看这洞就别挖了,谁知道后面还有什么机关等着咱们,收手吧。”
众人默默无语,合力在顶部挖开一个洞,回到李骁桐的住宅,却发现院子大门上,有三个血淋淋的掌印。
四人连忙上前观看,这掌印不知道什么时候涂的,已经干了,像张开的黑红色大嘴,有种触目惊心感觉。几人面面相觑,李蛟龙问道:“这是什么时候涂的?”贺飞隐说道:“不知道,完全没发现。”想到李骁桐此刻可能就在这周围偷偷观察着,他打个冷颤,四处寻看。
周献云说道:“能有如此武艺,来去无人知晓,又有如此聪慧,不出面而取人性命,我看,这人只能是李骁桐。”
这次,连李娇龙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他低头沉默不语,好一会儿才说道:“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没有理由的。”
文强冷笑道:“有什么不可能?人愿为善,不过是面对的诱惑不够多,或者所受到的威胁不够严重罢了。在我看来,没有什么人是做不出什么事来的。”他这几句饱含冷酷,听得人寒意阵阵,大家便都不再言语。周献云说道:“这地方已经非常不安全了,我提议,咱们还是先回八仙庄,从头计议吧。”
其他人也早不想再待下去,众口一致,立马行动。用平板车装了全部的银子,拿布盖得严严实实,套上马车,上了道路,可惜来时雄姿英发,斗志昂扬,热热闹闹,回去却是稀稀拉拉,垂头丧气,如败军之将。
行至傍晚,因为劳累,每个人都很饥饿,周献云把干粮拿出来,分给众人,狼吞虎咽而尽,开始继续赶路,没走出十丈远,每个人都觉得困意袭来,不可阻挡,身子酸软无力,眼皮也直打架,文强提议靠着大树休息一下,可才一坐下就已经鼾声四起,不省人事。
此时,却有一个人悄悄爬了起来,看看那三个人,确认都熟睡后,把全部马匹都集中在一起,拉上一车银子,快马加鞭,向着李骁桐的住处奔去。
这人正是贺飞隐,他急得满头大汗,手中挥鞭不止,打得几匹马痛苦嘶叫。不多时,终于赶回了住宅,他找到一间空屋子,开始飞快地藏匿银子,那么一大堆银子,等全部藏好,他已累得精疲力尽,接近虚脱。但没有时间休息,他还要赶快回去,装作熟睡的样子。
出了庭院,月光皎洁,诸般事物清晰可见,正要上马,一个声音如炸雷般响起:“来了就好好歇歇吧,这么着急走干嘛?”
他瞬间头皮发麻,肝胆俱裂,差点坐在地上,惊叫道:“谁!是谁!”从墙后慢慢走出几个人来,正是周献云,李娇龙和文强。
贺飞隐目瞪口呆,结结巴巴说道:“你们⋯⋯你们不是⋯⋯”
周献云哈哈笑道:“我们不是应该中了蒙汉药,睡得正香么?哈哈,飞隐,你也忒小瞧了我们了,这等技俩也想拿出来暗算?”他说到这里,收起笑容,喝道:“早就看出你不对劲了。说!这一切是不是都是你搞的鬼!”
贺飞隐说道:“不,不是我。我只是想拿走银子而已。”
李娇龙说道:“哦?那这么说来,你和张雅志是一路货色喽。”
贺飞隐吼道:“不!我怎么可能和那种人一样,他是见财起意,我⋯⋯我⋯⋯我不过是想拿回自己的东西而已!”
三人互相看看,都不明白他的意思,周献云说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贺飞隐说道:“这里有一多半都是我自己的银子,是我前半生积攒以及祖上流传下来的所有积蓄!我家的银子,都会带有特殊的印记,却不知道被李骁桐用了什么法子,偷挪到这地方来⋯⋯”
众人不敢相信,这贺飞隐平日里最为吝啬,不愿浪费一分一厘,如果事实真如他所说,那在整个江南地区,恐怕也没人能富得过他。如此富甲一方,怎么会这样吝啬?他又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么多钱?
周献云说道:“你说的是否可信,我们暂且也无法证明。但你试图迷倒我们,偷走银子这是铁的事实,你无话可说吧?赶快束手就擒,等咱们回到八仙庄,再商量如何处置。”
贺飞隐说道:“那我这一世英名可就毁了!”
文强说道:“呸!做出这种事,还想要什么英明?好不羞耻!”才一骂完,又想起自己做的事情也不光彩,便闭了口。
贺飞隐说道:“毁我名声,就和要我性命无异,既然各位执意如此,那没办法,免不了兵戎相见了。”说罢一抽佩剑,闪身跃来,这三人不敢掉以轻心,凝神应战。一时间,刀光剑影,喊声震天,斗了个难解难分。
贺飞隐的武艺,是几个人当中最高的,要是在平时,赢这三人可是绰绰有余。可他刚刚搬银子已经消耗了不少体力,时间一长,劣势就显现出来了,招数迟钝,漏洞百出,身上不断中招,伤口流血不止。
贺飞隐心中暗叫:不好,照这样下去,我迟早要死在这里。他转念一想:之前挖的那个地道,里面机关重重,几个人没敢再走下去,此时不如搏一搏,或有一线生机,总比在这里等死强。想毕,他猛吼一声,铤而走险,杀招叠出,打开一个缺口,纵身朝着地道飞奔过去,几人在后面紧紧追赶。
来到地道口,贺飞隐瞬间钻入,其他人想跟进,但周献云说道:“慢着,不可轻举妄动,小心里面的机关。”
文强急道:“那怎么办,就这样守着?”
周献云说道:“我有办法。”他趴下身子,耳朵紧贴着地面,听了一阵,说道:“这家伙现在正在里面休息,等会儿他肯定会打地道逃走,到时候咱们对付他。”果不其然,一碗饭的功夫后,地底下传来了挖土声。周献云听声辨位,确定了他的大致方位,几人使出全力,向下挖了起来。
可挖了还不足三尺深,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轰隆一声巨响,地面便陷了下去,并连着其他地方也开始塌陷,底下传来贺飞隐的一声惨叫:“啊啊啊啊啊啊⋯⋯”这三人赶忙跳了出来,落在平地上,等风平浪静,上前一看,他已被压断了气。
众人半天回不过神,转身四望,发现这塌陷的地方刚好是一条通道,通向了第一个密室的侧面,有一个小门正在那里。
周献云说道:“唉,果然还是有机关,又死一个,这密室咱们还要不要进去看看了?”
文强却是艺高人胆大,说道:“怕什么。都到了这里了,我看只要咱们小心一些,也未必会中招。这密室防守这么严密,里面怕正是藏着咱们探寻的秘密。”
周献云犹豫道:“可是……”
李蛟龙说道:“不错,我也是这样认为,之前的张雅志、刘竟圆、姜雨,现在的贺飞隐,可以说都是咎由自取,看来我哥是想为民除害。咱们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
二人点起火把,来到密室前,周献云犹豫再三,也跟了上来。李娇龙把门吱呀一声打开,小心翼翼的进入。这密室体积不大,布置简陋,只在地上按顺序摆了七口棺材。
李娇龙颇感寒意,说道:“这⋯⋯这七口棺材,不是正好对应着咱们七个人么?”
文强脸色铁青,说道:“搞这一套来吓唬老子,真是幼稚!”他走到第一口棺材前,一脚将盖子踢开,举火把凑近观看,里面并没有人,而是摆了一块墓碑。揭开这块墓碑,棺材底刻着一段话:盗墓之人,最为阴损,为己夺利,偷百世流传珍宝,毁他人先祖圣灵,不敬神仙,不畏鬼怪,该杀该杀!
文强轻蔑一哂,不以为意,伸手把第二具棺材打开,照旧没有人,而是一张画卷,展卷观看,乃一副仙女图,一看便知道是出自名家之手,这仙女唇红齿白,面如美玉,腰如细柳,半笑半忧,栩栩如生,温情款款地盯着拿画之人,三人欣赏得已经有些忘我。再看棺底,也有一段话:好色之徒,猥琐至极,仗自身武力,欺凌柔弱女子,邪淫蒙面,肮脏填心,该杀该杀。众人打开第三具棺材,里面东西和所刻话语与第二具是一模一样。
三人又把第四具棺材打开,一阵炫目,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堆金条,目测过去,起码三百两左右。取出黄金,棺底的字便露了出来:生为金钱奴,死为推磨鬼,不择手段禽兽志,子孙蒙羞万人鄙。该杀该杀。
几人都看出来了,周献云感慨道:“难以想象这一切都是经过了怎样周密的计划,连咱们死亡的顺序都算得清清楚楚,照这么看来,剩下这三具棺材里面刻的,就是咱们几个该杀的原因了,诸位,你们还有兴趣打开么?”
文强说道:“大丈夫顶天立地,有何不敢,哼哼,别说这种可笑的玩意儿,就是他李骁桐亲自露面,凭咱们三人的本事,还怕对付不了?”
说话间,他已经把五具打开了,里面放着一本书,书名是《斩水诀》。
李娇龙说道:“咦?这不是我们门派的秘籍么?”
周献云伸手取出这书,棺底刻着:人各有命,天之意也,觊觎他人武学秘籍,江湖大忌,不惜舍身冒险,行鸡鸣狗盗之事。该杀该杀。
李娇龙读完这段话,一抬头,发现周献云并没有在看,他正全神贯注地翻阅着《斩水诀》,便有些急了,一拉他胳膊,说道:“周兄,你怎么能随便看我家秘籍!”
原来这周献云虽然聪明过人,才富五车,奈何武功太弱,一直没能有什么大的作为,长此以往,心态便发生了些变化,开始偷些武林秘籍偷偷练习,以提高自身能力,自以为无人知晓。此时看到《斩水诀》,他明白这书的厉害,便忘乎所以,抓紧时间看了起来,被李娇龙一拉,心里顿时来气,用力一甩,说道:“反正他现在是咱们的仇敌!”
这一甩力量不小,李娇龙又是大病初愈,一下子被甩得跌了出去,可惨叫声却是周献云嘴里发出来的,他把书扔回棺材里,举着双手,惨叫着:“书上有毒!啊啊啊!”
文强和李娇龙定睛观看,见他双手发黑,迅速僵硬,竟如同灰烬一般化成粉末纷纷掉下。文强赶忙点住他穴道,想阻止毒气蔓延,但毫无作用,这黑色不停上行,占领全身。周献云地惨叫声起先还凌冽刺耳,后来渐渐虚弱,终于,整个人都灰飞烟灭了。
二人目睹这一过程,虽在江湖里见惯了生死,此时也骇得心惊肉跳。李娇龙躲在角落,文强则突然放声开骂:“李骁桐,你这个缩头乌龟混账东西,你用这些下三滥的机关杀人,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你出来,爷爷要和你大战三千回合,一分高下!李骁桐,你给我滚出来!!!!”
叫喊了一气,没人回应。李娇龙说道:“文强,咱们赶紧逃命吧,别待在这里了。”
文强绝望地说道:“能逃得出去么?他既然能算到这一切的经过,自然也不会有后路让咱们逃走。罢了罢了,娇龙,来吧,一起看看咱们会因为什么而死。”
他打开第六具棺材,里面摆着一副面具,底下刻道:伪善小人,两幅面庞,当面笑语,背后刀藏,左右逢源,但求觅赃。该杀该杀。
文强仰天长叹一声:“果然是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什么都逃不过李骁桐的眼睛。”
他把最后一具棺材也打开,原本以为还是放着什么东西,却出乎意料,吓得他几乎要后退几步,里面躺着一个人。
他稳了稳心神,举火把再看,更是吓得如遭雷劈,气血停流,这人,正是李娇龙!
他赶忙抬头看去,墙角也站着李娇龙,一改刚才慌乱神态,冷冰冰地盯着他,他以为自己眼花了,看了几次,两人一模一样,他用手探了探棺材里的人,是一具尸体,早没了气息。
他再次抬头,原本站着的李娇龙已经除去了面具,变成了李骁桐。
文强几乎要瘫软在地,喃喃道:“果然是你,果然是你,李骁桐。”
李骁桐抽剑在手,步步逼近,说道:“不错,是我。是我设下里这一切的局,再扮作李娇龙的样子,引你们前来一个个送死。”
文强说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
李骁桐说道:“你知道我几年前为什么突然云游四海,不再和你们这干人为伍了么?就是因为我发现了你们肮脏的秘密。这严重地打击了我的信仰,无法想象这些和我朝夕相处肝胆相照的兄弟竟然都是这样的人。按道理,我该为民除害,把你们全部杀掉,但念在旧日感情,实在下不去手,这才选择了离开。前一段时间,我弟弟李娇龙身患重病,家中积蓄本来就不多,几十副药吃下去,已是一贫如洗。不得已,他开口向你们求助,你们一个个假模假样地说一定鼎力相助,结果却只拿出九牛一毛!娇龙没有办法,便四处寻找我,等我俩见面时,病情已经延误,我纵有回天之术,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受尽病痛折磨而死。我痛苦万分,肝肠寸断,即刻立下誓言,一定要用你们几个的命来给他陪葬!文强,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文强勉强挤出一声笑,说道:“你说的没错,唉,我们这几个都是自作孽,死不足惜,我也不奢求你原谅,只愿你保重身子,继续行侠仗义。李兄,后会无期。”说罢闭眼垂头,身体一震,已自断筋脉而死。几只火把跳动了几下,也全熄灭了。
李骁桐大仇得报,却没有丝毫开心之意。他在原地沉思良久,终于长叹一口气,跳出密室,发动机关,一声巨响,地面全部塌陷,把这几人,连同无数的秘密,永远的埋葬了起来,在尘土中,消散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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