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去省植物园看绣球花。
走在我后面的是两位三十多岁的女子,一路上,我一边看花一边旁听她们聊天,颇不寂寞。
“我最近胖了,要赶紧减肥。”
“我也胖了,还黑了,脸上都长斑了。”
“去做个皮秒吧,我去年就做了,效果蛮好。”
“皮秒能不能美白?”
“祛斑肯定可以美白啊。其实你不黑,皮肤白里透红,很健康。不像我,黄,还有皱纹了。”
“我也有皱纹了,你看我的眼角,是不是已经开始下垂了?”
“没觉得啊,我的法令纹越来越明显了,也有眼袋了,美容院建议我打玻尿酸。”
“就到了要做医美的年龄吗?唉,怎么一下子就老了?”
“不做不行啊。现在的小姑娘,又年轻又能干,心眼多,手段还厉害的很。我们都三十多了,再不注意保养,怎么争得过她们啊?”
我假装给一株绣球花拍照,偷偷看了看两名聊得起劲的女子:皮肤白皙紧致,身材匀称,正是女人最好的年华。
一晃神,两名女子已经换了话题,开始聊起孩子来了。
A女子说儿子最近学习不在状态,老师反映上课吃零食,回答问题不积极。马上就要期末考试,名次肯定会下滑。这样子下去,别说清华、北大,复旦、上海交大也肯定没指望。B女子说大女儿迷上了漫画,一有时间就照着漫画书画画,小儿子有样学样,也不愿意好好看书。画画能有什么出息啊?以后只能做个普通人,平平凡凡过一辈子了。
听了一会儿,我发现两名在母亲口中不爱学习的孩子都是小学一年级的学生,B女子的小儿子还在上幼儿园。
两名女子的聊天内容,涵盖了困扰着绝大多数中国人的三种焦虑:容貌、年龄、教育。
关于容貌的焦虑,基本上是女人的专属,很少男人会有这方面的焦虑。女人关于容貌的焦虑,自古便有,到了现代社会,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古时候,女人的使命是相夫教子,贤良淑德是衡量女性美的第一标准,其次是家世,再次才是容貌。而到了现代社会,女性走出了家门,越来越多的行业里都有了女性的身影,但对女性的要求也越发苛刻了:不仅要才华出众,还要容貌过人。而很多时候,身材、容貌成了判断一位女子是否美丽的第一标准,甚至决定了她的未来。媒体、影视剧、流行小说,无一不在渲染、传递着这样一个信息:颜值即正义,好容貌、好身材,可以让你得到梦想的一切。
可什么是好容貌、好身材?影视明星、网红成为了参照物。无处不在的舆论、铺天盖地的广告,都在提醒每一位女性:你的下巴不够尖、你的眼睛不够大、你的皮肤不够白、你的腿不够直、你的腰离A4腰标准还差着一张纸的距离……
女人的容貌焦虑往往还伴随着年龄焦虑。年龄老去,美貌不再,身材走样。尤其是近些年,“白瘦幼”审美观从娱乐圈漫延开来,更加剧了女人们对于容貌和年龄的焦虑,也带动了化妆品、医美等行业的发展。
而年龄焦虑,却绝不仅仅只限于女人对于红颜不再的恐怖。从整个社会来看,存在着一条年龄鄙视链——00后称90后为叔叔阿姨,90后视80后为老人,而80后又看不上70后,至于60后、50后,则早就应该退出历史舞台……从个体来看,人们所焦虑的是半生过去,一事无成,仍然在为柴米油盐奔走。而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涌入职场走向社会,与他们相比,自己的年龄、精力甚至学历,都不占优势。
如果说容貌焦虑更多属于女性,年龄焦虑主要集中在中年人,那么教育焦虑,则绝大多数中国人都无法幸免。其背后的原因,既有历史的、传统的——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也与现有教育体制、教育资源相关——好学校、好老师是稀缺资源,应试教育决定了对稀缺资源的争夺是一场残酷的战争——还来自于对出人头地、成为人上人的渴望——考不上好学校=找不到好工作=收入、地位不如人=等于没出息。
前段日子热播的电视剧《小舍得》,将国人们的教育焦虑表现得淋漓尽致。
鸡娃家长田雨岚,早早地规划好了儿子的目标:一到三年级攻英语,四五年级攻奥数。小升初时新概念英语至少要读到二,三千单词量是毛毛雨。在她的监督下,五年级的儿子不能做任何对考高分没有直接帮助的事情。当儿子达不到她的要求时,她便以更强硬的手段逼孩子将每分每秒投入到更繁重的学习之中。
佛系家长南俪,一开始主张素质教育,解放孩子的天性,不以成绩论成败。但当女儿学习成绩成为倒数时、受到同学排挤时,她也无法继续淡定下去,带着孩子加入到了上补习班的行列。为了争取课外奥数班的名额,她先后动用了亲友、学界、商界、政界多方人脉,才争取到了一个入学名额。
无论导演的原意是什么,《小舍得》都表现和传递了一种教育焦虑。而长辈们担心自己的孩子拿不到第一、考不了高分、进不了名校的焦虑,伴随了孩子的整个学生时代,甚至正在向婴幼儿时代发展——早教就是这么出现的。
除了容貌焦虑、年龄焦虑、教育焦虑,现代人还有婚姻焦虑、就业焦虑、升职焦虑、知识焦虑……你逃过了这一种焦虑,转身又会碰上另外一种焦虑。
焦虑的表现、程度,有可能因人而异,但抛开生理方面的原因,产生焦虑的原因却都差不多。
一是未来的不确定性所导致的患得患失、急于求成。教育焦虑就是典型的例子。
一是对现状不满,却又无法改变,年龄焦虑便属于此类。
一是目标太高、欲望太多,而自己的能力又配不上野心。比如说就业与升职的焦虑,多数便是因为这方面的原因。
一是由媒体、舆论所导致的自卑。女人们的容貌焦虑,基本上都源于此。
应该说,焦虑情绪如果处理得当,可以转化为压力、动力,有利于个人的成长。比如说在出现就业、升职、知识等方面的焦虑时,如果不是一味地担心、抱怨,而是想办法去提升自己的能力,让自己变得更优秀,而焦虑情绪自然也就消失了。
但要真正完全化解焦虑,甚至避免焦虑,则需要一个强大的内心,以及敢于接受自己、善于学习、乐于改变、积极向上的性格。每个人都渴望成功,渴望拥有完美的人生,但现实中,又有多少人能实现呢?面对现实与理想的巨大鸿沟,如果我们能够勇敢地接受这个并不完美的自己,坦然承认自己的平凡,并继续努力充实自己,才有可能再进一步。而当我们的内心足够强大、知识足够丰富时,又哪里还会在乎他人怎么评价自己的呢?
知易行难。
正所谓人生代代无穷已,焦虑年年只相似。在这个焦虑无所不在、无孔不入的时代里,要想幸免于焦虑,实非易事。我们也只有打起精神,将有限的人生,投入到无限的抵抗焦虑之中,在认清生活的真相、接受自己的平凡之后,仍然热爱生活、不堕青云之志。
那么,今天,你焦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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