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只要生病了,就会喝梅花水呀,多少年的方子了。你试试呗。”
“那你不还是死了吗?”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手指卷着一缕没梳起来的头发,歪歪头看着窗上斜生的影子。
“我怎么叫死了呢!这叫成精晓得吗!”
“建国之后不许成精。”
“闭嘴…”
这丫头是我从小看大的。不过,我已经看大了这所房子里很多人了,她娘、她娘的娘、她娘的娘的娘的娘的娘…虽然听起来像骂人,但就是这个样子。这家人长得很不好看。当然主要是没我好看。这说话没大没小的死丫头,倒是长得和我以前的女朋友一摸一样。
我以前的女朋友是我在路上救的。呸,捡的。大雪天的,小姑娘被罚了去山上收梅花上的雪,冻得没法走路。冰雪琉璃里,红绒绒的斗篷显眼得很。要不是我在为了补先生的作业,跑到这荒山野岭里赏雪,没人瞧见她她准给冻死。我那么好看,多好心啊,就给人送家去了。我还伤风了呢!就在她家借住了几天。天晓得她的爹,是个有病的医生,觉得我一个读不出名堂的,觊觎他姑娘。喝了那老头开的梅花水的方子,我就翘辫子了。
死了之后,那些天上地下的觉得我冤我可怜,一番这个仙那个道的指点,修了个“梅花精”当当,又觉得我好看,就赏我开好看的红色梅花。据说再往上还有“梅花仙”啥的,但因为整天就知道折腾自己的盛世美颜,和一树跟我一样美艳的红梅花,职称是没考上。
就说为啥要挤进仙这个行列吧,当个仙呢,可以云游四海,想看帅哥看帅哥,想看美女看美女。而妖精的行动范围有限,比方我,只能待在这棵老不死的梅花树上,就为了要按“正规途径”修行。不过我倒也未必急着成仙。据说仙人们一个个为了显得有“仙气”,都穿的惨白惨白的。我就很不喜欢!
以前有个叫不易的大秃子法师,经常在这个家里装模作样做法。其实他和我心知肚明 ,什么小蛇虫百脚,都是我赶走的。所以大秃子也不管我这个正宗的妖精了。有时候他也在树底下陪我说说话,他也说,红的好看。这一点上,我就觉得这个大秃子,丑是丑了点,但是识货。
于是,这“正规途径修成仙”得万把来年,而我这样想看帅哥美女的论调很明显,思想觉悟不够高,平时也表现得不够积极,考职称也考不上。就天天混日子地,趴在这的红云叠叠的树干子上,和这个长得还凑合的丫头干瞪眼。这死丫头虽然人病得离不开房间,拌起嘴倒是生龙活虎。
我的故事大约就是这样。看到这个整天病殃殃的丫头,就想起我以前的女朋友。还想起她爹。一碗美其名曰梅花水,把我药耗子似的药死了。看着这丫头没精打采的,就觉得天道好轮回啊。可惜没见过她爹,要是也和那个死老头长得一样,我咒不死他。不易大秃子老说我杀心太重,放不下。神经病啊,我都被傻兮兮地毒死了,我不要面子哒!
我才不像大秃子假正经,一口一个“放下”,其实老是心心念念着一只小狐狸精。那小狐狸精我见过。在大秃子还是小秃子的时候,小东西偷偷摸摸离了自己修行的点,去救过小秃子,搭进去自己一条尾巴,是感动天感动地感动不了你,被小秃子的师父发现给拍死了。一个惨都叫不出来。所以啊,这好事,做不得。
“你都没试试,怎么知道没用。可能我太好看了才没有的呢,天妒美颜。”
“昨天我大姨说我没几天了,开心吗?”
“开心!开心到开花!”我拍拍树枝,开了一朵靠近窗的小梅花。开错了,开了朵白的。一丛红梅里开了朵白的,可把强迫症的我难受坏了。
“你见过下雪吗?我们这里从来没下过雪吧。”
“下过。你才活几年,知道啥。以前经常下,看你丑,就不下了。等你死了肯定立马下。”
“我昨天做了个梦。梦见在雪地里,特别多的梅花树,雪特别大,脚在雪地里都冻僵了。”
“然后呢?”
这死丫头看看我,又低头继续蹂躏那几根黄扎扎的头发。
“没然后了呀。好想真地看一次下雪啊。”
“那你就想呗,关我啥事啊。”
然后没几天,这个嘴欠的丫头终于死了。再没几天,如我所说,下了一场大雪。我窝在雪堆里头睡觉,听到她们家的几个大姨小姨在抱怨,说家里本来挺喜气的红梅,今年都开成了白的,真晦气。
晦不晦气,关我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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