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20岁

写给20岁

对于生日，我一向是不太积极的。按乐城习俗，乐城人须每十年才过一次生日，并且是按照阴历来过。除了满月、周岁以及十岁生日，家里没有再为我办过生日，我也顺其自然地形成了以十年为一次生日的观念，况且我还记不清自己的阴历出生日期是几月几日。

因此，在未上大学前，每年的10月3日于我而言只是一个极普通的日子，和9月3日，11月3日并无分别。不过来北京以后我开始入乡随俗般在每年的10月3日为自己庆生，我觉得这样很好，每年多了一个让自己开心的日子，可以理直气壮地接受别人的祝福、吃蛋糕吃到满脸满嘴，我爱这样的生日。于是，在接连过完十八岁和十九岁生日后，我迎来了看似非同寻常的二十岁生日

二十岁生日，假使我还身在乐城，家里必定要按照习俗操办几桌宴席，邀亲朋远戚共至家中，热热闹闹地给我过完这个生日。但是此时我身在异地，母亲只能在电话里给我送来祝福，并为没给我办过一次像样的生日而深感内疚。

于是我想起了自己十岁生日时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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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岁的我，生日愿望还很单纯，就是想吃一个有奶油，有巧克力和水果的蛋糕。

在我十岁的时候，在乐城，蛋糕还是一个很稀罕的东西，整个乐城只有一家蛋糕店，坐落在我上学的必经之路上。每天上下学，我都会在蛋糕店门前摆满各种花样繁多的蛋糕的玻璃柜前停留，心中无限艳羡。每次听到身边的小伙伴说自己在亲戚的生日宴上吃到了蛋糕，我都很羡慕，因为我从来没有吃过。

那时的我是还一个很虚荣的小孩。于是我告诉我妈，生日的时候，我想吃那种很大的，有很多奶油巧克力跟水果的蛋糕。但我也是一个很懂事的小孩，我知道那样的蛋糕很昂贵。于是我又对我妈说，蛋糕其实也不用很大，花样不用很多，只要有奶油我就很满足了。我就是想亲口尝一下蛋糕的味道。

但是这个简单的生日愿望并没有得到满足。因为我们家当时很穷，家里刚建了新房，欠了几万块的债，而那时爸妈一个月的工资加起来还不到两千块。他们俩虽然几乎算是农民，却极要脸面，赖账这种事他们是绝对做不来的。在我印象中，那几年新家里每天都沉浸在一种喜悦与愁苦交织的氛围中，爸妈为了尽快还清债务，除了更加努力地工作以外，他们只能死死攥住手里的钱。

所以，理所应当的，买蛋糕这个想法遭到了爸妈的一致拒绝。买蛋糕的那笔额外开支，对于当时已经被债务折磨地神经过敏的他们来说，无疑是无法接受的。

于是我的十岁生日就在一片愁云惨雾中过去了。我，还有爸妈，姐姐，爷爷奶奶六个人在老屋的八仙桌上一起吃了一顿午饭，就算是帮我过了生日了。我清楚地记得那天饭桌上除了一个我最爱吃的芹菜炒牛肉以外，剩下的几个都是素菜。

但其实我最后还是吃到了一个蛋糕，是我爷爷给我买的。那时我爷爷跑到山里人家建房子的地方，给人挑石头填地基。一两百斤的石头，走山路，两个人一起挑，一天干八九个小时。这个挑石头的活他干了好几天，在挣来的钱里，他拿出五块，给我买了蛋糕。

那个蛋糕让我觉得既难受又委屈。我一度拒绝碰那个蛋糕，但后来还是一个人把它吃掉了。我妈对我说，我的十岁生日过得不是时候，家里条件太困难。作为补偿，等到我二十岁生日的时候，她一定会大操大办，到酒楼里摆上十几桌的宴席，为我好好过一个生日。

妈妈的话当然没有安慰到我。那可是二十岁啊，在我十岁的脑子里，二十岁离我实在是太远了，十岁时的悲伤却很真实。十年实在太长了，十岁时的我完全无法想象自己十年以后的样子，那时有一种感觉，好像二十岁永远也不会到来。但时间就是这样疾速，二十岁就这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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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二十岁，我之前并没有做过什么设想，更无计划。

我是一个对不确定性疯狂迷恋的人，而所谓设想和计划，正是我最厌恶的东西。十六七岁时的我，只是单纯地希望二十岁的自己生活不要向现在一样无聊，上课，吃饭，睡觉，为了每天多写半小时习题，把自己最爱的电视节目也戒掉。然而似乎事与愿违，二十岁的我，生活也没有比那时有趣多少，每天都大把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度过。

小波曾说：“那年我二十岁，在我一生中的黄金年代，我想吃，想睡，还想变成天空中忽明忽暗的云。”而路内则借路小路之口，说：“我的二十岁，我自己记住就可以了。”

王小波和路内，我最爱的两个作家。他们的二十岁，似乎也不甚有趣。二十岁的小波籍籍无名，被下放到云南当知青，干着被他形容为“修理地球”的无意义的活。而路内也没有好到哪去，二十岁的路内还是工厂里一个窝窝囊囊的小工人，没事偷偷写些离经叛道的小说，没人关注，也找不到人交流。

如此看来，似乎二十岁过得很平淡也是可以接受的。毕竟，比起上面两位，二十岁的我在大学里头，每天上上课发发呆，不用为未来发愁，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了。如此幸运的我，似乎应该写出些跟《黄金时代》《少年巴比伦》一样的伟大作品来才对。

于是，我告诉自己二十岁就是这样的，和十九岁，二十一岁没有什么两样。但二十岁，《猜火车》里的男主角Mark还可以在偷了东西以后狂奔在伦敦的街道上，高喊“选择不选择”，然后继续做一个嗑药滥交的烂仔。而二十岁的阿甘，却已经历人生百态，可以一本正经地讲出“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会吃到哪种口味”这样的话了。

写给20岁

所以二十岁到底该怎么过，我也没有清晰的想法。不过最近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我突然发现人其实不需要懂得那么多无用之事，看那么多无用的知识，这也没有让我多么与众不同，信息的洪流每天在我头脑中涌动，反倒让我无所适从。看得太多，想得太多，只是徒增烦恼而已。

所以我开始尝试变简单。不想很多，也不再自认与别人不同。放弃丧剧，开始看轻松娱乐的节目，放弃所谓的“真理”，开始在日常生活中寻找乐趣。最近有学妹夸我长得帅，我觉得很开心，有女生夸我文笔好，我也觉得很开心。我并不觉得这种乐趣就比从“人生必读之书”“世界百佳电影”等东西中所攫取的乐趣更高级。快乐都是一样的，没有更高级的快乐。

生活就是这样，没有更高层次的生活，也没有所谓更理解“生活本质”的人。我也就是一个世俗大众而已。

写给20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