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来帝都出差一周到后两天，领导说他要去见退休十年的老领导，让李政自行安排。
走之前要不要与前女友见一面，李政想了很久，食指来回抚摸着手机，电话号码像一串蚁队，爬进心里，孤痒难耐。
十年前，王妮是李政采编部门的实习生，刚进来时，人很勤快，每天早早来，办公室打扫的干干净净，她转身的时候，高高的马尾像一个逗号甩来甩去，她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有着刚毕业想要大干一场的青春豪情、踏实吃苦的耐力，也有涉世未深小女生的单纯和灵动。
从农村出来的李政牢牢把握着每一个向世人证明自己的机会，他勤奋执着和专业广学已经在单位深深扎根，小有名气的他开始注意身边的异性。
不经意间，一个人就走进了一个人的心里。
“李老师，我的身份证丢了，在哪个报纸上公示呢？”
“我有个同学在报社，放心，我来安排。”
“李老师，谢谢你的帮忙，我请你吃饭呗！”
吃完饭结账时王妮一脸歉疚，说她钱不够，她妈一天只给她20元生活费，4块钱用来上下班坐公交，4块钱是早餐，12块钱刚好够中午一顿午餐，晚上回家吃。
李政听她喏喏说完一天的资金计划，噗嗤一声笑了，对于已经三十岁的李政来说，见惯了矫揉造作扮可怜想讨男人欢心的女人，也见多了跋扈强势黑白分明的女汉子，还是第一次被眼前单纯的有点可爱的女人打动。
02
夏天，他们一起去采访郊区大棚滞销的农户，快到大棚区时，一条小河横在路上，王妮望着河水为难地不知所措，李政脱掉鞋袜挽起裤腿蹲下身子，示意她爬上后背，王妮没想到李政要背他，捂着嘴笑后退了几步说：“我脱掉鞋子，蹚水过去。”
“女孩子脚不能凉，再说万一扎到玻璃渣子怎么办，快上来，我背你。”
王妮挪到他跟前，不好意思地道：“我有点重。”
“我在老家，干活是一把好手，有的是力气，两手各提一袋麦子，跑地比狗还快。快上来。”
王妮噗嗤一声笑出来，平时跟他在一起，总是被他各种段子逗笑，不再扭捏，她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李政一只手提鞋，女孩子软软的胸贴到他的后背，汗水从额头流下来，砸到她的手背上，她用袖子帮他擦汗，李政感觉到吃力，掉在空中的手托起她的屁股好让他轻松点，一股电流在他们之间升腾起来，比夏天还热。
返回的时候，李政还是背着王妮走过这条河，河水缓缓流淌着，两边的青草随风轻摆，她把手伸进他的衬衣，环着他，她有些害怕，怕她摸到了他刚强有力，他那威猛的肌肉，她也有些欣喜，喜的是眼前这个大她四五岁的男人，好像成了她的人，成了她的男人，隐秘而又真实的巨大快感让她的身体软成一滩水，流遍了男人的肋骨和四肢。
李政就这样背着她顺着水流走了很久，他是喜欢她的，他怕单位流出不好的传言，说他占有年轻学生，也说她勾引老师。
要回家写稿子，到了门口，王妮说：要我帮你把资料送家里吗？说完之后又有点后悔，她觉得失了女孩的矜持，只是眼神怯怯地望着李政。
李政接手资料的时候，两个人的手碰到一起，王妮马上向旁边移了一点。没有用，她的体温和气息与他的在交融，一阵燥热来了。王妮的避让反而使他们更敏感。
都是一触即发的年纪，彼此对荷尔蒙的捕捉都很精确。李政把门打开后迟疑了一会儿，贸然请她进家肯定不太好，关系还没到那份儿上。爱情有点突如其来的意思。她说话、吃饭、笑，他都觉得好。她跟人不熟的时候有点怂，熟了以后举手投足都恰当，什么都符合他心意。
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上去拽她的手，她跌到他身上，他的吻席卷而来，两个人躺在沙发上，他拉起她的衣裳，看见她的乳房，温柔地吻着它们，把她的乳头含在唇间，轻轻爱抚着。她战栗着迎接属于他们神圣的一刻。
李政在一个年轻女孩身上驰骋的时候，才觉得过往所有努力都是为了配得上今日所得。
王妮头一回享受到人生的乐趣，如痴如醉，是的，她是他的女人，他是她的男人了，一想到男人这两个字，一阵穿心的快慰席卷全身。
当然李政带给她的远远不止这些，工作上的指导，未来的规划，以及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都成为她日后快速进步的动力。
03
年轻丰满外经爱情或许是情欲的浇灌，王妮更是千娇百媚倚在他的身上，李政哪里受得了，天天惦记着下班，宁愿饿着肚子先要和心上人欢爱一场。
他们一起在城市里打拼，甜甜蜜蜜了四五年，王妮第一次带李政回家时，她妈对初次见面的李政说：烧锅的鼓风机坏了，你修一修。
李政蹲在灶台下面，刚抓住把手摇了一圈，灶台里扑出来的灰尘结结实实喷了他一脸。她妈又说家里拉灯线断了，要他去接绳子，他说有电不敢接。她妈一脸鄙夷觉得他是个贪生怕死的主。
后来他给朋友说这事的时候，朋友说很简单，线从从铁片中间的通孔传过去打个结就ok。
王妮母亲站在李政买的房子里扬着脖子说：“50平米哦，这是个鸽子窝吧，能卧几个人，想要娶我女儿，必须买大房子。 ”
李政面红耳赤急于对抗：“够我和妮妮住了，以后有了小孩再换大的。”
“结婚前必须换大房子，否则娶我女儿，想都不要想。”
这个房子是李政没有要家里一分钱，自己一点一点攒钱买的，它不仅是家，更是他这么多年勤奋和成功的证书。
他们之间，冷了好几天，他想说服王妮，王妮也想改变他，几次吵架，李政有些力不从心。
有天下班，王妮将李政堵在楼道，仰起头质问道：“我家里人要的并不多，只是一个稍微大点的房子而已。”
“为什么你也逼我，我是从农村出来的，那个鸽子窝也是我自己挣钱买的，大房子会有的，但不是现在。”
“找你的家人、朋友借点也能换个大的，为什么不能妥协一下，我有勇气陪你吃苦，但当下至少让我妈觉得你可以。”
寂静，沉默，曾经满是爱的眼底被无助和疲倦的河水浸没了，李政缓缓地说，“总之，你想要的，我现在都没有。”
王妮双眼含泪，上前紧紧攥住他的衣领口一瞬间松懈下来，被双手捏出来的布料褶皱在空气中缓慢舒展释放。
王妮愤恨道：“确实。李政，再见”
04
当时他是爱她的，正因为爱的难舍难分，却因为房子的事两个人分开，成为他心上一条不可弥合的深深遗憾，永远伫在那里。
在王妮看来，是他不够爱，所以在世俗的房子跟前弃她而去，李政觉得她也不够爱，世间有多少女孩为了爱，与家里人决裂誓死与共。
王妮家里六个丫头，她是最小的，也是唯一个上了大学的，父母想招个上门女婿，尤其从买房这件事上，观察一下李政，如果他听从她家的意思，想办法买套大房子，可以看出她是个能操控的女婿，从李政没有换房子的态度来看，他也是有主见很难拿捏的主。
他们在一起工作时拿过全国大奖的证书还摆在书房里，其实，她一直是他工作上得力的助手，生活里的好帮手，如今住在大房子里的他，想起曾经执拗的自己，偶在夜半时分或者婚后生活不如意时跳出来刺痛一下，尤其在今天暗暗鼓动。
05
王妮坐在餐厅靠窗的位置，远远地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走过来，还是记忆中那个又高又瘦的男人，意气风发，发胶将额前每一根头发都乖顺地向后伏倒，露出光洁骄傲的额头。
她立即觉得胸口酸涩起来。她觉得当时赌气离开那个令她伤心的城市，这么多年，她未婚，倒不是因为还在等他，而是她把那一腔为爱的孤勇没有用在最爱的人身上，接下来对谁她都提不起精神，可即将走到她跟前的男人早已成婚，儿女双全，妻子更是小他十岁的学生。
是的，在遇到她之前，李政一帆风顺，无忧无虑。在离开她之后，李政再次步步高升，春风得意。
李政坐下，用细长手指在菜单上迅速滑过，然后点了几道菜，中途问了她几次喜好和忌口，态度大方妥帖。
李政凝视着她，那西餐桌不大，他几乎觉得自己是在用睫毛遥遥地舔舐对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仿佛这种细致程度的逡巡可以让他快速补习王妮在过去数年中的经历。他顿了顿说：“气色挺好，肤白貌美，帝都的水土最是能养人。”
他还是那么会说话。她也笑道：“远远看你从门里进来，还是那么飘逸洒脱，个性不减当年。”
十年未见，他们尽可能故作放松，两个人聊了一会工作，默然不语。
“她怎样？”
“谁？”从王妮询问的眼神中，李政突然意识到她问的是他妻子。
“她挺好，家里独生女，性格也好，不争不抢，我挣多少她花多少，从来不抱怨，也有一份很轻松的工作，图个乐呵，孩子有两家老人抢着看。”
王妮看着他翘起嘴角，滔滔地讲自己妻子有多么好，孩子有多么乖，一股强大的失落从心底划过。
如果我出生在富裕的家庭，我也会是姿态高雅、不争不抢、恬淡如菊的女主人，我也能同丈夫举案齐眉，白头到老。这些话到底没有说出口。
王妮离开李政的那一年，考上了北京外国语大学的研究生，博士生， 毕业后留教。
“你呢？这些年，还好吗？”他眼神真切。
她盯着外面的车水马龙，突然红了眼圈，在异乡最怕最惦念的那个人问她过得是否安好，刚来帝都的时候，除了上课，一直利用空闲时间辛苦而密集的打工，每日累到倒头就睡，同学盗她论文，导师偏同学得不到公平对待的种种遭遇，她都是在半夜哭醒又咬牙重新选题，至黑至暗的时刻都是她一个人过，现在想来居然觉得微不足道。
她转过头笑着说：“挺好啊，没有家庭拖累，除了工作，时间都用来欣赏我大美祖国的山山水水”。幸得她有一份体面的工作，让她在初恋男友面前发出体面的情绪。
“我儿子考上了你们学校，他想转专业，你能否帮忙从中调剂一下。”
王妮勺子搅动着杯子，恹恹回道：“我只是一个教员，没有权限。”原来他不是特意来看她，而是为了他儿子。
李政想即使不调剂，他儿子目前这个专业也不错。但是从王妮的态度来看，显然是不想帮忙的，算了，人家凭什么要帮你。
这时候一位穿着剪裁得体的先生坐在餐厅中央，掀开琴盖，开始弹Playing Love。
他们都想起以前俩人下班后窝在沙发里一起看《海上钢琴师》，正是这部电影的主题曲，忧伤而动人的旋律回荡在餐厅里。
两个人沉浸在琴声中，没有说话，沉默是胜似千言万语的交流，在此时，在此刻。
突然餐厅外面雷声轰隆，李政抬起手腕看了一眼，他们在餐厅里坐了快四个小时，王妮说要下雨了，李政说我送你回家。
刚出了餐厅，大雨瓢泼而来，好半天，李政才拦到一辆出租车，王妮报了一个地址，司机有了目的地，在路口一个转瞬即逝的黄灯中迅疾地拐弯掉头，车厢的空间里兀自生成一个惯性抛力，将王妮抛到李政身上。
因为衣服也湿了大半，皮肤更加警觉于突如其来的碰撞，那凉湿的触感瞬间传到各自的大脑皮层，加上久别重逢的缘故，心理上又加强了肌肤接触后的心猿意马。
“要不上去坐坐？”
“我看着你上去。”李政温和地笑着摇摇头。
他知道一旦进去，两个人肯定会发生点什么，他想吗？他想，他很想抱抱眼前的女人，宁愿折寿十年再去亲吻一下，可还是忍住了。
王妮转过身，风吹起她的长裙，露出白月光一样美丽的小腿，每一步都走的铿锵有力，那是她尊严的后续。她释然了，连带着今日的澎湃心情一并消逝了。
目送她上楼，他知道这或许是最后一次与曾经最爱的人相见，在他生命中盛开过十几年的感情之花凋谢了。
商场里灯火通明，人流拥挤，温暖情歌在空中不间断播放，咖啡店的玻璃门被反复地推拉，视野所及，众生繁忙，他们只是众生中最平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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