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微博上铺天盖地的消息,我有些怀疑自己的记忆,怎么总觉得冬至已经过去好多天了。
网友都在议论,今天应该是饺子上饭桌还是早起吃一碗糯糯的汤圆,前者我总觉得家里包的饺子肉太多,容易腻人,后者,对我而言,很特别。
我外婆姓冷,十分稀有的姓氏,所以让我对一个初中同姓的班长十分有亲近感。街坊领居爱取顺口的外号,都叫她‘冷汤圆’,我也不知道这三个字的来历,从记事起她和这三个字就在我脑海里画上了等号。
她还在世的事,过年是浓重带着仪式感的,该有的年货必须得有,瓜果肉蔬,一样都不能少。用砖砌的一个灶台下,堆满了青菜,那是备着年里招待客人,烧上一锅热络络的汤用的,年里蔬菜涨价厉害,给着钱还都不一定能买到,大家都忙着走亲戚,谁还卖菜呀。
无论是在外求学的学生,还是隔了千万里务工的大人,我们总是会赶在大年三十中午之前到家,围坐在饭桌上,那张圆圆的饭桌,一年里有360都在角落吃灰,在那剩下的6天里,它举足轻重。男人们在桌上喝酒,女人们在厨房,小孩们在追逐。现在的我,对这种现象颇有意见,‘做家务又不是女人的事,凭什么?’,但细细想来,那场景却十分和谐,仿佛在那个时段,那一刻,就应该是那样的。因为这才是我童年最温暖的记忆,没有缺掉一个人,真正的圆满。
外婆总是记得我跟妹妹不吃稀饭的习惯,无论冬夏,每顿饭都会煮上一些白米饭,有什么好吃的,也会在上桌前往我嘴里塞一些。她的手艺老是被爷爷吐槽,但十年如一日,每天三餐,一顿没落下的忙活。进医院的头一天晚上,她还做了一家的人饭菜,我很想知道,她这一生里,可有哪一餐是像我平日回去一样,躺在椅子上等开饭的?她去过最远的地方,大概就是重庆,人生最满足的时候,大概是舅舅取舅妈的日子吧。
她离开的时候,我在成都,接到我妈的电话,一边哭一边买火车票。其实她已经昏迷不醒很久了,我知道这一天会来的,我还是逃到了成都,借口公司有事,不过是不愿看到她闭着眼的模样。记忆中她总是穿着深朱红色的衣服,黑色的绸缎裤子,站在一楼门口,搓着手。笑脸盈盈和路过的人打招呼,或是在等着儿孙们谁突然回来了。她一见你,准时先问你吃了没,又问你冷不冷,因为那是她唯一能做的,是她表达爱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让你温饱。
等再一次走到同样的门口,等着我的不是她浑浊的双眼,是响彻天空的哀乐,和黑白两色的灵堂。我笑着和家人打招呼,磕头烧香也没有哭,因为那种感觉太不真实了,她怎么就突然没了呢?我没有见到最后一眼,也强迫自己不去想象。直到我妹到家,她抱着灵柩痛哭,一阵风起,纸灰漫天飞,全家隐忍的情绪终于都爆发了,所有人都在用哭声告诉街坊,我们家失去了一位亲人。
盖棺的最后一眼,我拒绝了家属探望的权利,她永远都会是我最后记得的样子,问我要不要吃什么,绝不能是冷冰冰的躺着木头框里。她走后,整个大家庭就一下子被抽走了骨头,爷爷没了嘘寒问暖的人,一下子老了好多岁,他们的儿女们,没了母亲,都开始更多的关心自己的家庭。
年也开始变得随意了,大家你推我,我推你,拗不过,一人准备点冷菜,放满一桌也就吃了。你看,以前费那么多力准备那么多干嘛呢?我更是没良心,总想着今年过年要不就在成都,不回了吧?回去做什么呢,她以前睡过的卧室,现在全成了杂物间,只剩下那张铁丝床还躺在那。无数个夜晚,我睡眼稀松从那床上抬起头,外婆还坐在电视机前,打着呼噜。
人走茶凉,任你生前怎么被人需要,你走后,他们总能想法子去适应。大多数时间里,我都不会想起外婆,仿佛她还在老家,好好的活着,我也就一年到头见一次。
今天有人问我“诶,你吃不吃汤圆?”
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几年前,大年初一被摇醒,“你吃不吃汤圆?”外婆站在床头,数着全家人要吃的个数,我不耐烦的转过身,用被子蒙住头:“不吃,我最讨厌吃汤圆。”
原谅我。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