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打孩子这事吧,无论选择何时何处何种方式,原因不在乎两种:
一种是为了孩子;
一种是为了打。
前者是为了教育,或者惩戒。
后者则纯粹是为了某种表演。
我小时候没少挨打。
原因不用提,无非就是常见的那些。
过程却值得表一表。
反正吧,有时候是在家里面,我妈一巴掌下来,我赶紧认错求饶,挤出两三滴眼泪,作业本一打开,我妈也就不好意思再下手了。
最怕的是在院子里。
我妈一下手,我一哭,隔壁的张阿姨王大婶李奶奶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钻出来,唰一声全围在我们身前。
张阿姨收起正织的毛衣,王大婶放下手中的小青菜,李奶奶停下扫帚,东一句西一句开始劝说:
“算了算了,孩子嘛!”
“孩子知道错了,你就饶了他嘛!”
我妈本来其实也没多生气,现在可好了,为了表示她管教之严,扔掉的小棍子又重新捡了起来。
起初我是躲在王大婶后面的,谁知王大婶一边说“嫂子你就少打两下啦”,一边把我往我妈面前推,一边还紧紧抓着我胳膊,怕一不小心让我跑了。
后来我总算学乖了,只要在院子里挨打,一看到张阿姨王大婶李奶奶钻出来,我就不要命地撒腿往家里跑。
一进家,相对就安全多了。
我妈当然不会放下手中的棍子,只不过这回的棍子基本上都是打在桌子上沙发上。
我当然还是要继续哭,就算明明不想哭,大声嚎还是要嚎的。
张阿姨王大婶李奶奶照例是不会马上离开的,照例要在门口指指点点半天,点头称赞一会儿,摇头叹息一会儿,一直要到我嗓子嚎哑了实在嚎不出来了,她们才心满意足依依不舍地陆续离开。
(二)
如今我自己也有了孩子,不过是个女孩,小时候是舍不得打,现在上中学了,一星期就星期天能出来几个小时,还没找到打她的借口,又得把她送进学校了。
有时也想过,要不生个儿子,拿来打着玩吧,可是又觉得,以我现在这个年纪,恐怕到了儿子长到可以打的时候,我已经打不过他了。
看来,打孩子这事,怕是没机会了。
不过关于打孩子,我倒是有点感触:
理由是不重要的。
结果也是不重要的。
但过程吧,就一定要表演好。
最起码,动作一定要拿捏到位,姿势一定要像模像样,声音一定要引人注目。
就是说,孩子打了后的效果不效果咱先不说,但观众那边是必须让他们满足的。
(三)
刚参加工作那几年,我还是住在院子里。
只要不下雨,每天晚饭后,院子里就会响起木头象棋砸在石桌上的啪啪声。
然后,陆陆续续地,小小的石桌边就围拢了八九个十几个观众。
赵大哥摇着蒲扇。
钱大叔拎着保温杯。
孙大爷拄着拐杖。
观棋不语是不可能的,毕竟象棋这东西大家多多少少总会一点半点。
而且看半天不说上一两句话,别人会不会嘲笑你根本看不懂呢。
所以几分钟过后,大家的声音就盖过了棋子声,甚至盖过了隔壁打孩子的声音。
赵大哥用蒲扇戳着棋子,
钱大叔拍打着保温杯盖子,
孙大爷用力顿着拐杖,
个个急得面红耳赤。
“卧槽!卧槽!”
“先卧槽,再来个马后炮,必死!必死!”
情到深处,直接去抢棋子也不是不常见的。
反正要是指点错了,哈哈一笑也就过去了。
要是万一指点对了呢,或者恰巧下棋的人跟你刚好想法一样呢。
所以看人下棋,实在是妙不可言的一件事,让人欲言不止欲罢不能。
(四)
慢慢地,我忽然有种奇怪的发现。
就是每当我在工作的时候,身旁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出现些观众。
有的是当领导的。
有的是当过领导的。
有的是想要当领导的。
他们在我身边踱过来,又踱过去。
飘过去,又飘过来。
手里指指点点,嘴里念念叨叨。
这个时候,张阿姨王大婶李奶奶忽然一下子全出现在我脑海里,鬼鬼祟祟地在门口探头探脑,嘴里窃窃私语着:
“咦?今天这孩子打得好像不重嘛!”
“是啊是啊,而且这姿势好像也不对啊?”
耳朵边仿佛又听到赵大哥钱大叔孙大爷慷慨激昂的指点:
“卧槽!卧槽!”
“先卧槽,再来个马后炮,必死!必死!”
这时的我,心里禁不住只想和颜悦色地对他们说:
您忙吧,我吃柠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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