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对嘴唇的欲望】
车子被堵在街上。眼看十字路口的红绿灯转换了三次,车子只像猫一样哼了哼。
交通台那个话唠主持又在念叨:今天天气真好,能见度很高,但是告诉大家一个不幸的消息,太平街口拥堵,和平街口拥堵,升平街口拥堵,望平街口也是拥堵,看来今天所有人都不愿呆在家里,都跑到街上来了。所以,总之,一句话,现在是全线拥堵啦!各位司机朋友请不要烦躁,这么灿烂的阳光,这么美好的春天,桃花开了,樱花开了,让我们看看外面的花,看看外面的树,保持平和的心态,拥堵总会过去的哈哈哈。
马立说,操!
马立觉得这主持是个十足的傻逼话痨,只有缝上他那不停歇的嘴,才能有一个美好的春天。然而在那如念魔咒的声音里,他也不自主地看了看绿化带里的花,绿化带里的树。看完了,心态仍然不能平和。不过倒是提醒了他,手上这个纯净水广告或许可以拉到河边的樱花林里去拍。
旁边的出租车里,一个女孩正对着化妆镜细细涂抹橙色口红。马立盯住她看,看着看着就看进去了。她的嘴唇,肥厚鲜嫩,像四月刚上市的樱桃,用力吮一口,甜美而多汁。
【连载】杀猫记(三)但是马立告诉自己,吸引他的是她的侧面,从额头、鼻梁、嘴到下巴,正是他想要拍进广告里的那张脸。那女孩发现有人盯着她看,立刻用小粉镜反射太阳光于马立脸上。等他再睁开眼睛,出租车已窜了出去。红灯转绿,路口一片兵荒马乱。
马立还怔忡着,像被打了一拳,却找不到打这一拳的人,于愤怒外还有一种撞了鬼的荒谬感。
在办公室挑选模特的时候马立还想着出租车上的女孩,那张他刚好想要的脸。拍广告拍了这么多年,每次用的模特不是这里不对劲,就是那里不对劲,从来没有谁跟他的想象这般契合。看着手下找来的这帮女孩子,他突然疲倦得想大睡一觉。
花儿端来一杯咖啡,看着他烦恼的样子笑意像跑马一般满脸的乱滚。
马立瞪着她说笑什么笑?花儿说笑你自寻烦恼呀!我不行吗?马立说不行。花儿说我有什么不行的?马立说不行就不行!看他把脸沉下去,花儿也不笑了,只是书包一样吊在他身上,扭来扭去还要再说,木头的电话就在这时候打过来。
木头在电话里说我有事找你,下午四点老地方见。马立楞了一会儿才说,老地方?啊,好,1812咖啡馆是吧?木头笑着骂你他妈现在怎么这么会装!
1812咖啡馆,旁边是露天茶园,很多人在搓麻将,一个女孩蜷在椅子里打瞌睡。马立很想就势坐下来。天气非常好。
但是木头已经隔着落地玻璃向他招手,把手机当砖头一样挥着,以示威胁。木头总能及时看破他的心思。交到这样的知心好友,谁说不是世上最危险的事。已经有两年他们不大来往,他太忙,木头太闲,在大学的电话总机房里过着半死不活的日子。
木头说,我要结婚了,这是海琳。
橙色的嘴唇。虽然是正面,马立还是认出了她,并且能想象出她的侧面。
【连载】杀猫记(三)海琳微笑着向他致意,说,你好。
马立猜不出她有没有认出自己。她的态度很端凝,像在闹市区矗立的自动取款机,也许是过分端凝了,可要据此推断她在装模作样就未免太过乐观。乐观是好的,而适度却是更宝贵的品质,马立始终这样认为。
木头一个人滔滔不绝,告诉马立单位里的人事纠纷,他正在写的小说,种种。
老方也辞职了,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有时候真想一走了之。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可是——
可是她有漂亮的眼睛、明艳的嘴唇、轻盈的身体。阳光穿过新绿的树枝照进来,她的脸在枝桠的投影里。
【连载】杀猫记(三)你愿意拍广告吗?
马立问得很直接,像射出了一把突兀的飞刀。海琳的表情跟电影里所有不相信自己会猝死的人一样,有着夸张的呆楞。然后她的脸上浮现礼节式的微笑,说,什么?微笑凝结在她脸上犹如一砣做作的猪油。
我们公司要拍一个纯净水的广告,你很合适,主要是你的侧面,跟我想象的一模一样。
啊,是吗?怎么会呢?
我也很吃惊,但确实是这样。
开玩笑的吧?
是真的。
我们那时的生活太丰富了,完全是最好的小说题材,木头说。
可我根本没有经验啊。
不要紧,我可以教你。
我想这种事一般人做不了吧,对着镜头会紧张什么的。
主要还是习惯。习惯了就好了。
木头说,所以我写我们的生活。
我可习惯不了,相机对着我都不知道手该怎么放,何况是摄像机。
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不行呢?
主要是你,你那时真是光芒四射。还记不记得?木头说
不行。我忙不过来,要结婚了,事情多。
不会妨碍你结婚的。
木头慷慨激昂:只有我还在坚持,每天都写。每天一起床我就把电脑打开。
可是,我做不了,你应该找专业演员来做。
每天早晨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电脑打开,每天写一首诗。木头说。
没所谓嘛,主要看谁合适。要不你先来试试镜,试了再说。
那么——
这篇小说你可要好好读,木头说。
木头转头看见海琳一脸的不自在。你们在说什么事?你们认识呀?他突然问。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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