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汉没脾气，刘老汉很勤快，刘老汉是个好人，刘老汉去世那天很多没邀请的人都闻讯赶来。
我知道，他是好人。
姑姑说，她小时候，邻居家的人半夜生病，老汉拉着车给人送到卫生院。
姑姑说，在吃不饱的年代，老汉总是把自己家的东西拿出去给别人吃，哪怕自家的孩子饿着肚子。
姑姑说┈┈
姑姑说，小的时候她跟别的孩子打架，老汉回到家先把自己骂一顿，或打一顿。
刘老汉对自己的婚姻是十分不满地，因为他的妻子，不漂亮，很懒，会无理取闹，会撒泼骂人。姑姑说看起来很好脾气的刘老汉年轻时也是打老婆的。
这些年与姑姑家并不亲近，所以也是零零星星的一点。
我眼里的老汉是什么样的呢？说不好，不好说。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祖父。
我和弟弟是所谓的留守儿童，我童年的天真快乐从母亲外出后戛然而止。接踵而至的是压抑没有自由的生活。
虚岁八岁吧。
马年，听说有杀人犯在周遭活动。
我被强行关在家里，不能上学，不能出去跟小伙伴玩，记忆里是褪色的砖红色大铁门，锁起来的只透出一点光。
有次我生病了吃不了饭，老汉骂我不懂事，操起边上的棍子要打我。我不知道挨到了没，大抵一些不好的记忆，已经忘记了吧。
五年级，弟弟也在家了，男孩子，到底金贵些的。老汉会带他出去买点零嘴，肉之类的并且嘱咐他吃完之后再回家。
而作为女孩放学后，首先要做的，就是做饭，管另外三张嘴。终于在外面，我也听到了些言语，大抵是自己有多么的懒惰，我封上自己的耳朵，与他相比，我想我是懒惰的，毕竟我从来没有主动在寒冬凌晨五点起来去扫村子的积雪，我没有主动帮别人干农活即使冒着中风的危险，我没有在别人欺上门的时候不发一言。
我不善良，不勤快，那有如何呢，但是我对他是百般照顾。
他的身体不好了，爸妈只让他在家待着，不让他干活，给他拿生活费。
他总是偷偷的帮别人干活，浇水，秋收，打药，曾经冒着生命危险，半夜大风，抢收农作物。我哭着求他别再不注意身体，父亲一年跑三四个来回，一个来回60多个小时，舍不得定个卧铺，他从未放在心上。
他病了。
他帮干活的那家人，在我即将高考的时候给我打电话，让我快点回家，即使我爸已经坐上回家的车，多么可笑。
他糊涂了，我去看他，他叫出我的名字，姑姑说他记挂的人果然还是我们。这可真是糊涂账，真是天大误会，真是令我胆寒。
他记挂我们，所以在外面中伤我，记挂父亲，所以在外面说父亲是个混不吝的，在人看望他的时候，只骂父亲不孝。
在孝一道，父母比周遭任何人都无愧于心。
2018年清明前，他去世了，我没能赶回去。弟弟说在他弥留之际，他并没能想起他还有一个孙女。
在他生前受他帮助的人，这个时候，都来了，爸妈体面地送走了他。
曲终人散，人已逝，都成空。
为何我还记得？
您对别人百般好，百般宽容，到了至亲，却百般挑剔，万种不理解？
您这一生可还圆满？
我总是圆满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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