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七日晴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108期“晴”专题活动。

2021年8月14日，农历七月初七。晴。

“七月七日晴

忽然下起了大雪

不敢睁开眼 希望是我的幻觉

我站在地球边 眼睁睁看着雪

覆盖你来的那条街

七月七日晴

黑夜忽然变白天

我失去知觉 看见相爱的极限

我望着地平线 天空无际无边

听不见你道别……”

打开车载收音机，一支熟悉的曲子充满整个车厢。北柠跟着哼唱，唱着唱着，泪水夺眶而出，大颗大颗滚落胸前。

刚刚，她参加了子谦的婚礼。

婚礼热闹喜庆，新娘子娴静端庄，北柠微笑着祝他们幸福。看上去，一切都那么完美。

只有北柠自己知道，炎炎烈日之下，她的心却是潮湿一片——她的子谦哥哥，从此以后就是别人的丈夫了！他坚实的臂膀，他宽厚的胸膛，再也不会是她休憩的港湾。

那天，父亲喊她来接电话，说是子谦打来的。她大喜过望，以为父母终于被她的坚持打动了，才同意她接听子谦的电话。

“那么，下一步，他们也就不会再反对我们恋爱的事了吧？”她美滋滋地跑出房间，一把抓起电话：“喂？子谦！”

然而，对面的声音异常冷淡：

“柠柠，我不会让你众叛亲离；而且，即便你父母同意，我也不会娶你。从我残疾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再没可能。”

“一直以来，我对你都是兄妹之情。只不过，在遇到心悦前，我没有认清自己的心。现在我才明白，我对心悦，才是男人对女人的爱。”

“如果你愿意，可以来参加我们的婚礼，见证我们的幸福；如果不来，也希望你能祝福我们，白头偕老，甜蜜美满。我们的婚期，定在七月初七。”

“以后，我还是你的子谦哥哥，心悦会是个合格的好嫂子，我知道，你也会是一个贴心的小姑子。”

“柠柠，还记得我们一起在葡萄架下等下雨吗？或许，那时候就注定了我们不可能心想事成……”

怎么会不记得呢？北柠想起六岁那年的七月七——

“……无数只喜鹊飞来，用身体搭成一道跨越天河的桥，让牛郎织女在天河上相会。”

故事讲到结尾处，簸箕里的豆荚也正好剥完。奶奶抓过北柠的小手，塞给她一个大桃子。“还是我家柠柠听话，帮奶奶剥豆子，不像子谦那个臭小子，懒得要命！”

“后来呢，奶奶？他们再也不能回家了吗？”北柠接过桃子，心思却还在故事上。

可怜的牛郎织女，还有他们的两个孩子，明明是甜甜蜜蜜的一家人，却要被迫分开，一年只能见一次面。北柠想，如果换成自己，岂不是要哭死？

“七月七日必下雨，牛郎织女泪渏渏。”看北柠意犹未尽的样子，奶奶呵呵一笑，说得煞有介事。“今天晚上，你们可以躲在葡萄架下，听牛郎织女说悄悄话。”

“子谦哥哥，我想去听牛郎织女说悄悄话，你陪我一起呗？”北柠回头，发现身边的男孩根本没听她们说话，只低头专心做弹弓。

她一直不明白，男孩子们为什么会喜欢玩弹弓。她学着他们的样子拉开皮筋，却在放手的一刻伤到了自己。那种钻心的疼，她至今还记得。

“好不好？咱俩去听听。”她扯扯男孩的衣襟，把桃子递到他面前，一脸的讨好和乞求。

“奶奶讲的是神话传说，不是真的，都是骗小孩子的，你别信。”子谦抬头看看她，无可奈何地解释。

“怎么会？奶奶不会骗人的！”北柠急切地找奶奶求证。“是不是？奶奶。”

“呃，这个可不是谁都能听见的哦。能听见的人呢，就是得了巧的那个幸运儿，以后啊，他可以就心想事成，想什么来什么。”奶奶哈哈笑。

“啊，还可以这样？那，我想外婆过来我家住，我想吃她做的肉干了。”北柠的眼睛微眯，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仿佛眼前就有一堆香喷喷、油亮亮的肉干。

“就想着吃！再吃，你就成个小胖猪了。”子谦好笑地捏她的脸。

“那子谦哥哥想要什么？”北柠挣脱他的魔爪，搓搓被他捏过的脸蛋。

“我想挣钱，有钱了买自行车。”他早就想要一辆自行车，周末可以跟黑子他们一起去镇上玩。

北柠想了想，说：“那，我不吃肉干了，我也想挣钱，给子谦哥哥买自行车。嗯，你载着我出去玩。”

“两个小财迷！”奶奶笑眯了眼。

潮乎乎的葡萄架下，北柠把头脸埋在子谦的衣襟下，躲避嗡嗡作响的蚊虫。

“回去睡觉吧，天上有星星，今晚不会下雨了，明年再来吧！”子谦挥手赶走一只蚊子，第n+1遍劝说昏昏欲睡的北柠。

“可是，如果不下雨，牛郎和织女是不是就不能见面了？”北柠急切地问，声音里带着哭腔。

“能见能见，不管下不下雨，他们都会见面。只是，没有雨，咱们就听不见他们说话。”不敢惹她的眼泪，子谦只能逼自己胡说八道。

“那，明年我们再来？你还陪我一起来！”打了个哈欠，北柠也开始动摇。

之后几年，每逢七月七，北柠总要拉子谦出门，在葡萄架下喂蚊子。只是，她想要的，已经不再是肉干或自行车。她在期待一个承诺，一个让彼此安心的承诺。

可是，就像她一直没有等到雨，她也从来没等到过子谦的承诺。他对她一如既往地好，却什么都不说。她生气，他费尽心思哄她开心，偏偏绝口不提她最想要的那一句。

于是北柠安慰自己，她的子谦哥哥害羞又臭屁，不说便不说吧！

大三那年暑假，她突然联系不上子谦，跑去他家，也只看到门上硕大的铜锁。见她火急火燎寝食难安的样子，母亲才告诉她，子谦遭遇车祸，一条腿残了。

“他要装假肢，去了北京的大医院。他专门交代过，不让你去看他。”

直到暑假结束，子谦都没有回来。

寒假，他依然没有回家，只给她打了一个电话，让她好好学习，争取留在省城工作。

“北柠，以后还是别跑了吧，”子谦妈妈满脸的为难。“你安心上学，别辜负你爸妈对你的期望；也让子谦安心养病，早点恢复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