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的下着，不时敲打着玻璃发出叮咚叮咚的声音，花儿此刻倒沉默的耷拉下了头，房间里只剩下雨滴叮咚叮咚敲打着玻璃窗的冰凉冰凉的声音，我静静地坐在窗前任凭雨声在我耳旁绕起朵朵涟漪，脑中却浮现了那些冬日里爷爷坐在火炉旁两眼炯炯有神的样子。

        我的爷爷，他是一名教师。他滴酒不沾，但他却是吸了几十年烟的老烟友，他总是喜欢微驼着背，把满是皱纹的双手靠在后面，嘴里叼着根烟，慢悠悠的左看右看晃荡在大街上，若是碰见熟人他便慷慨的抽出一支烟给那人。然而在爷爷身上最显眼的莫过于他的头发和他的眼睛。因为他的头发永远都是笔直笔直的冲向天空的，无论春夏秋冬。他的眼睛也是令人注目的，因为他的眼睛是多变的，在他和蔼微笑时，他的眼睛会弯成一条温柔的波浪，然而在他生气时他的眼睛却瞪大的像电灯泡，那灯泡的光是锐利的，让人不敢直视的，所以在他生气时，我们都只能低头不吭声。

      爷爷向来是节俭的。在他还是中年时，他总是喜欢穿一件蓝色的中山装。其实，在我的记忆中，那时他是天天都穿一件蓝色的中山装的，因为他有两件蓝色的中山装，然而他的蓝色的中山装及黑色的随意宽松裤子的边边角角总是会有细微的缝补的，因为在他认为衣服只是几块布能穿就行了。在我还小时，他总是在我们吃完饭后用他那虽然印上了点点岁月痕迹但依然苍健有力的手夹着筷子一丁点一丁点的在那残菜汤中挑那窸窸窣窣在蜜语的肉末，他不舍得浪费那些肉末，用他的话说就是要坚持艰苦奋斗。仍记得那次，爷爷去山东小叔家，那山东小叔是甚少回家的，是爷爷最为痛爱的儿子。那次小叔带着爷爷去了一家别致的茶店喝茶，爷爷颇有兴致，那双带着沧桑却依旧炯炯有神的眼睛弯成了温柔的曲线，两鬓的银丝也咧嘴大笑。可是当爷爷瞥了一眼价格再定睛看时他的眼睛却瞪大的像个电灯泡，嘴也紧抿，绷着脖子，他瞪着叔叔当即当着小叔同事的面拍着桌子说：“一杯茶五百多块啊，我为什么要花五百多块来喝一杯水呢。”于是，他便强忍着怒气一口气咕噜咕噜把那杯茶吞了下去。然而，在我记忆中最为深刻的事情莫过于他和煎果子（即瑞金的一种煎炸食品，我们家乡俗称煎果子)的事情。爷爷因素来爱吃煎果子，但他舍不得买，于是他便站在卖煎果子的人跟前，用他那微笑但又带着丝丝皱纹的眼睛盯着煎果子，他是爱吃的，但他是节俭的，所以在他看了一会后他总是继续迈着那有力的步子往家走，扬起一路欢笑的尘埃。

      我的爷爷，他是个好强的人。他的好强是过了头的。记得那次爷爷因脑袋撞在门上，导致脑血管那有了淤血，压迫神经，导致他双脚行动不方便，但家里又恰好有亲戚请他吃饭，于是他便不顾奶奶的阻拦，硬说：“我要去，如果不去，别人就该知道我得病的事了。”于是他便顶着那因生病而愈发弱小的身躯在奶奶的搀扶下一步一步挪到那人家中，他的头发竟然也在这个和往常一样肆虐的冬风中虚弱的垂在他的高高的额头上，那丝丝摇曳的银丝仿佛在轻轻的诉说着什么，爷爷在做手术前两眼放空略有所思的说:“我什么都不怕，唯一怕的就是变成蠢人。”也是，他是那么好强的人，怎么愿意在这个地方给他好强的人生洒上墨点呢？记忆中，好强的爷爷总是面红耳赤的和姐姐因为一些小事争得唾沫横飞，爷爷的眼睛散发着锐光，几根因生气而变粗的青筋直突突的凸显在他的印满岁月的痕迹的额头，他拉长着脸，像孩子一样耍赖撒泼的说：“我没听过那样的事，没有，你乱说的。”我姐姐便只能无奈的走开，爷爷嘴中却还在努努的说着：“没有那样的事，没有。”他是那么好强的人，他怎么会轻易承认他错了呢？

        窗外的雨愈发猛烈了，噼嗒噼嗒的敲打着窗户，像在进行一场严肃的生命交响乐，桌上的花愈发沉默沉默，只剩下沉默。去年的冬天，正是我们相聚听他讲旧故事的日子，今年的冬天却是个多雨的季节，我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听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