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海公路的出口

8.1至13

08年的时候第一次听到一首歌，出于对大海的喜爱只是感叹了一句好听。直到不久前无意间又听到熟悉的旋律时，夹杂着太多无法言语的情绪，几度濒临崩溃后，我和几个朋友们说：“去看海吧。”

于是，七月的盛夏刚过，我们便怀着一颗被晒成煤球的心，轻装上阵，踏上了平潭岛的短途之旅。

在去平潭岛的路上，我们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所以大家都略显疲态。但是当大巴车途径跨海大桥时，全车的人都开始沸腾起来。窗外的景色是成片成片的蓝，虽然还未真正地触碰到海，但那时候我觉得我的心开始沉淀了下来。

我们住在海坛古城的一家青旅里，虽说是青旅但装修得又很有格调。海坛古城算不上很有特色，商业化很重，不太适合游玩，虽然我们住在里面却基本没在里面玩过。

平潭是个不大但是景点很分散的岛，基本上没有几个景点是可以“一条线”式地游玩。也许正是如此，所以来平潭旅游的人（自由行）大多都会选择滴滴快车，方便又干净。

我们第一站去的是将军山。将军山一点也不高（我发现海边的山都不是特别高），最顶上是一块碑，特别地高大，静静地伫立在上面。虽说不高，但是风特别的大，拿着手机去拍周围的海景时，手都会被风吹得抖动，就更别说戴不住的遮阳帽。将军山的一边是海滩和海，在阳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而另一边却是梯田和农户，两者的中间隔了很长很长的树木。在太阳即将下山的时候，远处的住户里升起了一缕缕的炊烟，在绿与蓝的交界点参与进橘黄色的暖阳，都市里的尘嚣会轻易地不见踪影，而那些很深很深的执念也会被暂时搁浅。

夕阳落山最美好的时候，我们在将军山上准备下山，去不远处的大福湾沙滩看日落，因此也错过了离海最近的“一线天”。下山的时候并没有预约到滴滴，好在徒步下山也不是很费力。下山路过一户人家的时候，发现他家的门口种了一排的紫藤花，淡紫色优雅地垂落，夺走了周围全部的目光。

一开始我们还在拼命奔走，想要赶在太阳完全下山之前抵达大福湾。但当我们到达大福湾的路口时，发现光是靠腿走进去还要走很久的距离，而此刻天边已经只剩下一抹余晖了。简单来说，我们完美地错过了日落。天开始变暗的时候，很多自驾游的私家车开始从大福湾最里面开出，而我们三个人只能站在大福湾的公路路口，抱着希望打滴滴。天是一点点地变暗的，但是在无人的公路上，我们的心情是瞬间变暗的。我们既不能向前，往后也退不了步，三个人都有点忧伤。我们始终没有打到滴滴，但是幸运的是，我们得到了来大福湾挖海产的渔民的帮助，虽然那辆电动小三轮真的很小，上面不仅装了海产也有当地的几个渔民，但是我们当时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挤在那辆小车里。除去货物，加上我们仨，一辆小车上载了七个人……

当地的渔民非常憨厚朴实，他们会用蹩脚的普通话问我们从哪里来这里好不好玩之类的。他们用来挖海产的工具是个尖头，有位阿姨一直用手挡着那个尖头，大概是怕晃动的小车会使尖头伤到我。由于我坐在最外边，阿姨一直提醒我要抓稳，还一直用她的手把我圈在她的臂弯里，我怕她持续这样的动作太累，便告诉她我抓紧了没事的，她才肯收回手臂。沿途的公路很平整，道路两旁的树是那种很高的参天大树，已经和这夜色融为了一谈。我想起几年前的那个晚上，电闪雷鸣间还有密密的小雨，左边是咆哮的山林，右边是悬崖下海水发出怒吼的海浪声，我和朋友依偎在一起打着手电筒寻找回民宿的路……和那时候的惊险相比，现在的窘境实在是平和得太多，又或许只是因为，当时只有我们两个人，而现在有七个人吧。

“我真的是头一次经历这种事儿……”我听到好友用方言嘀咕了一声，也许是不太想被渔民们听到。

“可是总比我们被滞留在海边强吧。”我笑着说。

“是啊。”她奋力地点头。

在飞扬的黄沙里，在四合的夜幕中，在月亮冉冉挂起的上空，我会有点想哭。我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因为难过，是一种无法说出口的情绪在胸口滚动着。我感谢于善良的陌生人的搭救，也感谢于在困境中朋友们没有争执的默契，那一刻，我觉得我们一直都在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而之前的所有的困扰都是历练。

渔民们问我们要去哪里，经商议我们决定去坛南湾，下车的时候我们郑重地道了谢。坛南湾的晚上很热闹，这片海滩上到处都是烧烤和帐篷。在朋友的破费下，我们在海边吃了一次烧烤。海风很大，食物很美味，不远处的海浪声滔滔不绝。我们刚来的时候，只能听见海浪的声音，远处的海水是黑压压的一片。我们吃完烧烤以后，天就好像突然亮了起来似的，每一层向我们扑来的浪都能清晰可见，好友推测估计是月亮升起来的原因。于是我们决定趁回去之前下海走一走。虽说不是第一次晚上在海边散步了，但是依旧觉得非常激动，每一层浪袭击小腿时，我和好友都会兴奋地尖叫，就像回到了很久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年纪。很遗憾的是，直到我们离去前都没有看到传说中的蓝眼泪，而海上的明月一如我的心，平静又明亮。

“我来海边就是为了忘记……”在等滴滴的空隙里，我对好友说。

“你这样老是提起，是忘不掉的。”好友给出适当的建议。

我笑着说：“遗忘总是要慢慢来。”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第二天一早，为了看日出我们三点半就起床洗漱。麻利地收拾完到楼下的时候，才发现酒店的门上了锁，当时我们三个都有点发蒙。

“我们昨晚还预约了去看日出的滴滴……难道看不成了？”好友推了推门，但是并没有什么实质的效果。

“总有办法的！”我说着，在漆黑的店里到处张望着。

你猜最后的办法是什么？我们机智地坐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库，打算从停车场出去。但是当我们到达B1时，就发现这个地下停车库实在太大了！更加夸张的是，周围不仅没有人还没有车！太空旷了，连说话都有回声，四周还到处是油漆未干的地面，怀着忐忑的心情我们只能沿着导视牌寻找出口。走到一半的时候碰到一扇铁拉门，不是完全锁死的状态，但是只拉起了一点点。我们三个面面相觑。

在滴滴师傅打来电话的催促下，我们其中一人率先匍匐过去，隔着铁拉门我问她：“那边什么状况？”

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犹豫：“看不清楚……”

“什么叫看不清楚？”我有些不解。

“呃……”她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就是前面好像是一扇门，但是天太黑了，我这里看过去就像一个洞似的。”

还在我身边的这位好友问我：“怎么办？”

我把东西全部塞给她，“当然是爬过去了！我先过去，你再把东西从下面递给我。”

“我才不要爬！”她抱着我的东西尖叫道。

就当早起练瑜伽了，我心想。但是显然我的另一位好友可没这么好的心态，她虽口里说着不要爬但是最后还是爬过来了，之后和店家也有了争执。

我们又走了比较长的一段路，当时比较心急也没觉得有多恐怖，毕竟一心想着我要看日出！若是放在平时，估计早就吓破了胆。出了停车场发现又是一个问题，因为无论我们怎么绕都绕不回店的正门，也就是说，我们无法到达和滴滴师傅约定好的海坛古城的入园口，但是我们又不知道我们身处何处，因为周围都是山和施工的路段，连手机都定位不到。后来我见到不远处有灯亮着，不知哪来的勇气我就冲进去了，我简单地阐述了一下我的情况，问了他我们在哪儿怎么出去之类的，他说我们现在在海坛古城的东门也就是后门，而且这里绕到入园口可能要一个小时（步行），他说我可以先出去这条路叫环岛东路。于是沿着他指的方向，我们三个打着手电筒，在不太平坦的施工地段走了一段路，之后就见到了马路。滴滴师傅比较爽快，同意绕到东门来接我们。但是环岛东路是一条很长的路，他绕了很久才停在了不远处的十字路口，为了赶上日出，我们三个人，大清早在无人的马路上狂奔……

坐上车的时候，已经四点半多了，滴滴师傅说来得及。我没忍住笑了很久，和朋友说：“这都算什么事儿呀！”另一个朋友坐在副驾驶上，还在群里和店家争执，印象最深的一句话就是“我现在没空和你说这些，我要是没赶上看日出，你们就……”但是后来，我们也确实没有看到日出。

到达龙凤头海滩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大约在四点五十分左右。沙滩的看台上坐满了人，大抵都是在等日出吧。但是遗憾的是，那天是阴天，云层很厚，我们始终没有见到太阳慢慢升起的过程。就仿佛太阳是突然出现的，之前都是躲在云里边。非常惊喜的是，即便没有见到日出，阴天的早晨的海居然可以美得如此梦幻，也算是另一种收获吧。天和海都蓝的很纯净，远处的交界线在朦胧的光里，融合在了一起。沙滩上的人就像星空点点，零星地散落在海滩周围，如果说人与光的临界点是倒影，那么此刻的海或许就是天空的剪影，没有渔船，没有飞鸟，只有扑朔迷离的风和朦胧的海天一色。

“太美了……但是手机拍不出来。”好友感叹了一句。

“能够看见就已经足够了。”

龙凤头沙滩的沙子踩上去非常柔软，不像坛南湾那边的沙子比较尖锐。我们把拖鞋放在远处，不久就要跑上去给它们挪个位置，天亮得很快潮水也涨得很快。在这个充满故事性的早晨，在终于见到大海之后，之前的种种经历都变成了一个可以谈资的笑话。我们与大海与太阳与美丽的一切合影，争取在八月的初始里留下可以抓住的一切，去交一份青春的相片总比打一场虚无的游戏，有意思的多。

我们在太阳出云层之前便转移了目的地，很快便到了东海仙境。东海仙境很小，但是拍照很美。停留在东海仙境的记忆不太多，也许是因为和将军山所见到的海域差不多，要说差别的话，将军山礁石比较多，东海仙境更为广阔一些。仙人井其实算是一大特色，但是人太多了，考虑到体力的问题，我们就没有下去。有意思的是，在东海仙境上我们发现另一处拍照的胜地，但是不在东海仙境里面，于是我打算和朋友出了东海仙境，就往下走，去那个礁石边。

我们是不断地经过住户与住户之间的小路，然后来到一条公路上，这条公路不太宽但是很美，远处的帆船以蓝色为主搭配着红色，就像散落的糖果。沿着公路走上一段路，就会看见一条长长的小路，周围布满了礁石，也许是有点危险所以游客很少，但是我和好友没有忍住美景的诱惑还是毅然前往。

在风的借助下，海浪冲击礁石而激起浪花，溅射在路的尽头。风太大以至于没有人去，在礁石的边沿会觉得离海特别地近。这与在海滩戏水不同，在海滩边的海水是温柔的，那一湾都像是慢慢燃烧的火焰，可以慢慢地蔓延到你的心窝，但是礁石边的海水是让人产生敬畏的，也许是因为海浪的冲撞声振聋发聩，也许是礁石与海水的高度容易让人目眩，这样的海更像是咆哮和宣泄。如果一个人心生胆怯，那或许是自己的内心有愧，我心中坦荡为何害怕？我这样劝说着自己，试着在礁石边坐下，风把头发吹得很乱，慢慢地心也就变得平和了。远处的蓝是浅浅的，透着点光亮，就像在点醒迷途中的旅人，那些悲伤的记忆就如同海底的旋涡，一同葬在了山底的最下方，被海水收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云层开始散开，露出有些不怀好意的阳光来，毒辣的温度混着海边独有的风，让人把那些心底的烦恼一点点地晒干、风干，然后丢掉来时的迷惘和忐忑，带回属于自己的平静和安稳。

我对于大海的执着和敬畏是与生俱来的，每次心里有一种道不明的难过就想去海边告诉它。我一直在寻找一个像大海的一样的男孩子，他的名字应该叫北冥，他会无数次地包容我的任性，化解我的危难。即使彼此争执的时候激起浪花让我惧怕，他也会在漫漫的余生里恢复他的平静，然后道一句歉便一切如常。大抵是两年前那个时候，我也是受了伤去海边，结果玩水的时候摔倒在礁石上，爬起来的时候脚背上已经有了血迹。我想，在寻找大海的途中，我肯定要受很多很多的伤了，但是真正遇见你的时候，你会心疼我所有为寻找你付出的一切，你会温柔的环住我，告诉我辛苦了。那么，现在的这一切，也都是值得的。我等不到江、河、湖汇入大海了，就像所有的伤口都会变成另一种提示，来记住我们想要忘记的一切。可我知道，我一定会找到你，一定会在你的臂弯里好好睡上一觉，然后卸下疲惫，去和你乘风破浪。

离开平潭岛的时候并没有任何的不舍，就像完成了某种仪式似的，我感觉来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和过去的自己告别。我每次都会把那些不能说出口的难过，一一放入海底，等到再想起的时候，浮现出来的只有细沙了。生命里的过客太多，重要的石头上刻不下太多人的名字，大多数人都会像被海水冲上来又带走的黄沙，真正陪伴我们的人，肯定被刻在某块礁石上，永远都不会被磨灭。

回家之前，去了福州的三坊七巷，黄昏很美，古巷很有韵味，劳累了一天的我们沉醉在三坊七巷的小吃店里，印象中最深刻的是第一杯芋圆和朋友很爱的那个汉堡。像是完成一次友谊的积淀，我们在那条老街里买了属于三个人的信物，祝愿友谊天长地久。我想会的，就像朋友在将军山下山的时候，她说过的一句话：“旅行可以见证很多事，不然为什么很多朋友一起旅游就散了，很多恋人就分手了。”我也相信，经历过这次，我们对彼此的了解会更深，我会把这坛属于我们的美酒酿在心底，等到很久很久以后，你们若还在，我就开封大家一起品尝，你们若不在了我就寄给你们分着喝，愿我们的生活在人世间的大风大浪里都能平安顺利。

就像做了一场美梦，始终没有醒过来，于是生活就夹杂在梦境和现实中变幻莫测。快乐很总是很轻巧，特别容易飘走，而悲伤总是很沉重，化不开也融不掉。但那些难过的因子早就被我丢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被冲散的东西，或许可以称之为回忆。

回家之后，母亲说还好只是黑了没有受伤，我笑着说反正还会再白回来。想起曾经因为别人而对母亲做的那些傻事，就觉得自己真是混账东西，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沿海公路的出口，那肯定是回家的方向，无论你有多晚回家，家里永远都有一盏灯是为你而留，直到生命的尽头。

PS：下周末放平潭岛美丽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