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二六三年的一天日午,烈阳高照,太阳的影子落在刑场上,刽子手的刀泛着刺眼的冷光。
身着囚衣的人抬头看天,今天的天气真好,他想,若是打铁,必出精品。可是今天打不了铁了,难得的好天气,他即将被斩首。
望着刑场外围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人群中高声呼喊的太学生,他的心里百味杂陈。说不上惊讶,说不上高兴,更多的是担忧和叹息,中有高呼荒唐者,他听到了只是平静的站着,在这荒唐的时代,再荒唐的事好像都显得正常了。只是可惜了那三千少年郎,至此再也没有前程似锦了。
向四周看了看,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中年男人身上,那人神色之忧伤,悲哀之中尽是无力回天的绝望。他不以为然的朝他笑了笑,说“哥,我想弹琴,你帮我把琴取来吧。”那人很快把琴取来了,却始终一言不发,那无尽哀伤的眼神,一直停留在他身上,怎么也不肯挪开。
刑场上烈日高悬,邢官正襟危坐。他放好琴,席地而坐。琴声骤起,激荡人心,旋律跌宕起伏,内韵铿锵,就像他的一生。一曲毕,仰天长叹:“《广陵散》,绝矣。”
他说袁淮好几次找他学这首曲子,可他都没教过。因为那天夜色降临,他兴致盎然,抚琴月下,飘飘一人来访,自道是古人,授他《广陵散》,并再三嘱咐,不可授与他人也。他一直记着,谁也没教过。今天最后再弹奏一次,世人能记就记吧,没教袁淮,他突然有些后悔了。
卧倒在邢台上那一刻,他忽又想起了教他《广陵散》的那个人。那天晚上,月初升,他突然来了兴致,取琴自乐,忽有一人来访,说是古人。
“古人?”他笑。那人也笑。“我已尽兴,回去了。”他说。
那人脚步渺渺,来到他跟前,“我教你一首曲子吧。”
说完不等他回答,便自顾自地坐了下来,开始抚琴授乐。弄毕,欲去。
他叫住了那人:“留步,你还没说你是谁呢?”
那人只笑。
他又问:“这首曲子叫什么?”
“《广陵散》。”那人答。
他又问:“你是聂政?”
那人还是笑。
他再问:“听闻《广陵散》是你习琴十年而创,为刺韩王而作的战曲?”
这次那人没笑,只是微微侧目。
他还是好奇,又再问:“史书上说你是为父报仇,也有人说你是为了报严仲子的恩,你到底为何刺韩王呢?”
他已想到千百种答案,不料那人不答反问道:“你又会为何而亡呢?”
话毕,消失不见。许久,他听到一声传音“此曲不可授予他人也。”
那一夜,他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终于习得《广陵散》。后来很多人听说他会弹广陵散,纷纷来求教,皆一一回绝。袁淮更是日日登门,他也不曾教授。
日头稍稍西斜,行刑的时辰到了。他又听到了那句话“你又会为何而亡呢?”,他想,“我是为何而亡呢?”。刑场外一片哀嚎,千人痛泣,他却从容自若,毅然赴死。
手起刀落,鲜血染上琴弦,《广陵散》,绝矣!
嵇康已去,《广陵散》已绝。他在从容赴死的时候,对世上的一切早已没有留恋,他知道自己的死期已到了。冤与不冤,在这个时代,没有任何意义。吕安也死了,他不过是太过仁慈了而已,他不过是没有想到兄长会倒打一耙而已,可是在这个荒唐的时代,他如何会想到他的善意却让他丧了命呢。
此数百年前,聂政作《广陵散》刺韩王。嵇康苦苦追问他刺韩王的原因,最后也只得到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他是为报父仇还是为报严仲子的恩呢?或许都是,或许都不是。韩王生死,不过小事,大事在后,不必言说。
一曲《广陵散》,百年一会,终也变成了绝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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