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祥子长得像只骆驼,天生是个驼背不成?不,祥子正年轻着呢,二十来岁,身材高大,肩宽腿壮,这副身板正是拉车的一块好料。老舍在书中是这样描述祥子的:
二十来的岁,他已经很大很高,虽然肢体还没被年月铸成一定的格局,可是已经象个成人了——一个脸上身上都带出天真淘气的样子的大人。看着那高等的车夫,他计划着怎样杀进他的腰去,好更显出他的铁扇面似的胸,与直硬的背;扭头看看自己的肩,多么宽,多么威严!杀好了腰,再穿上肥腿的白裤,裤脚用鸡肠子带儿系住,露出那对”出号”的大脚!是的,他无疑的可以成为最出色的车夫;
祥子来自乡下,从来到北京城跨入拉车这个行当讨生活时起,他就渴望能拥有一辆自己的车。买一辆实用的车一百元便可以打住,于是祥子开始计算:
一天要是能剩一角的话, 一百元就是一千天,一千天!
祥子很务实,说干就干。他下了决心,一千天,一万天也好,他得买车!
相信自己没问题祥子不吃烟,不喝酒,不赌钱,咬紧牙关,为自己的梦想而努力。病了,他舍不得钱去买药,自己硬挺着……这要是放在现代社会,那该有多励志啊——不过实质上都是宣传而已。当一个人真正面临困境时,最终还是要靠他自己。
祥子的个人奋斗故事,在我们现实的生活里,其实每天都在上演。
打工一族风雨无阻不辞辛劳地去上班,可能只是为了能有自己的一套房子,这个说房子都有点儿太奢侈了,更多的打工者只是希望能够积攒些钱去买一辆自己的车,闲时能跑个UBER或滴滴什么的;或者希望攒够些钱去开个自己的小店,或者挣点儿钱在老家盖个房子娶个媳妇,就心愿足矣。
说起来,现在南下去“打工”北上去“漂流”的人,哪一个不是现代社会的“祥子”?像笔者我自己,就是一个“北漂版电脑祥子”。
有志者,事竟成,虽说生活过的那个苦啊,但是祥子终于熬过了寒冬等来春天。老舍只用简洁的一笔,这样写道:
整整的三年,他凑足了一百块钱!
祥子终于有了自己的车。祥子拉着自己的车,在大街上跑,各种技能摆弄出来,那个姿态简直人车合一,心里那个美呀,更别提了!看看老舍是如何描写的:
这么大的人,拉上那么美的车,他自己的车,弓子软得颤悠颤悠的,连车把都微微的动弹;车箱是那么亮,垫子是那么白,喇叭是那么响;跑得不快怎能对得起自己呢,怎能对得起那辆车呢?这一点不是虚荣心,而似乎是一种责任,非快跑,飞跑,不足以充分发挥自己的力量与车的优美。那辆车也真是可爱,拉过了半年来的,仿佛处处都有了知觉与感情,祥子的一扭腰,一蹲腿,或一直脊背,它都就马上应合着,给祥子以最顺心的帮助,他与它之间没有一点隔膜别扭的地方。赶到遇上地平人少的地方,祥子可以用一只手拢着把,微微轻响的皮轮象阵利飕的小风似的催着他跑,飞快而平稳。拉到了地点,祥子的衣裤都拧得出汗来,哗哗的,象刚从水盆里捞出来的。他感到疲乏,可是很痛快的,值得骄傲的,一种疲乏,如同骑着名马跑了几十里那样。
不愧是大作家,这一段写得是多么地真实、准确和贴切呀!如同看到活生生的祥子拉着车在我面前走过一样。
祥子过上了那种追求不高但却是自己想要的日子,似乎生活的康庄大道正在他脚下铺开,一切显得美满而又知足;但是生活从来不会是一帆风顺的,特别是在生活当中出现了——战争。
到处都在打仗。真的好影响生意啊!
打仗真的好影响生意啊!一天,祥子拉车到了西城,在新街口附近转悠。听说车已经都不敢出城,西直门外(当时出西直门就是北京城外)正在抓车,一抓到的话车就会被扣下(在中国扣车是惯例,大伙儿都懂的),没道理可讲。
民国北京地图(图 比祥子还要年轻很多的民国北京地图 1947年)
一群学生来了,承诺一辆车出价两块钱,从新街口拉到清华去。人多车少,有几个车夫怂恿祥子也加入。
拉不拉?这个钱要不要赚?是个两难的问题:收益很高,但风险也很大。
(要是在现在,在拉不拉客之前可以先做个SWOT分析,评估下机会和风险,也许能帮祥子做出正确地选择。)
没有人和钱过不去,更何况拉车的目的就是为了挣钱。祥子做出了决定。结果,才出西直门没走多远,祥子就和同伴连车带人被十来个兵捉了去!
这下可惨了!祥子的心情糟糕得不可描述。
心情不可描述他的车,几年的血汗挣出来的那辆车,没了!自从一拉到营盘里就不见了!
在那些遭罪的日子里,祥子被兵士们撵着跟他们到处跑,干了很多粗活重活,累得胜过做牛做马。祥子已经不再想他的车了,他只想逃命。
在山中绕了许多天后来到一处平地,祥子看到兵士们牵来了几匹骆驼。
骆驼来了终于说到骆驼了!答案即将揭晓。
骆驼的到来,给祥子带来了希望,因为骆驼不会过山,他一定是来到了平地。祥子凭借自己积累的知识,判断出自己是在磨石口(现属北京石景山区)这一带。一直到半夜,祥子都睡不着,不停地在大脑里谋划逃回北京城的路线。祥子的内心惶恐不安——骆驼的叫声,则给了他无比的安慰。
远处传来了炮声,兵营里乱起来……最终,祥子发现那些兵都跑了,只留下了骆驼和他。
祥子跑出二三十步去,又不肯跑了,因为他舍不得那几匹骆驼。现在他在世界上的财产,只剩下了自己的一条命了——车子已经没了,必须得抓住一些东西来弥补:白得来的骆驼是不能放手的!也许能用这几条骆驼,换个百儿八十的,可以再买一辆车呢。
于是祥子牵着好几头骆驼(实际是三条,当时天黑没法数清),凭着感觉往东即北京城的方向走。
一路又渴又饿又乏。祥子走到一个村口,休息下来讨口水喝。有个年纪大的乡下小财主和他交谈,探问他骆驼的来历,似有买下骆驼的意思,祥子也想卖掉这些骆驼。最终一番讨价还价,祥子以三十五块现洋的价格加两个棒子面饼子和一件破白小褂,把骆驼转手给老头儿,做了这单交易。
这单交易按常理说是很隐秘的,知道的人也是很少的。可是祥子从那个村口出来后走到海甸(现海淀区)后,因为生病在一个小店躺了三天,料米未进,口里则不停地说着梦话胡话,结果:
恐怕就是在这三天里,他与三匹骆驼的关系由梦话或胡话中被人家听了去。一清醒过来,他已经是”骆驼祥子”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祥子前脚离开海甸,后脚踏进北京城后,大家都叫他“骆驼祥子”,至于他原来姓什么,已无人在意。
郁闷啊!用三条拿命捡回的骆驼才换那么几块钱,还落了个外号,祥子觉得有点不大上算。郁闷啊!
啊,生活,看看你给了我什么?除了磨难和困苦,你把那仅有的快乐,都弄到哪儿去了?
回到城里,刘四爷又给祥子算了一笔账:
“拉进城来,卖给汤锅,也值十几多块一头;要是冬天驼毛齐全的时候,三匹得卖六十块!”
祥子早就有点后悔,一听这个,更难过了。可是,继而一想,把三只活活的牲口卖给汤锅去挨刀,有点缺德;他和骆驼都是逃出来的,就都该活着。什么也没说,他心中平静了下去。
没人理解我的善良但是祥子内心善良的一面,别人是不会去理解的。他们只会这么看这么想——他们会认为祥子傻——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从此,“骆驼”这个带有点讽刺和讥笑的外号就刻印在祥子的名字前面,怎么也抹不掉了。
(文/ 韵华 2016.10.25-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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