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正吃饭的时候,一墙之隔的大哥来借麻将了。我十分欢喜,感谢大哥,让我确定了写作方向,就写大哥吧。
和我们年轻人比较起来,大哥年龄非常大。我是九零后,大哥是七零后,他和我父亲的年龄差不多,所以虽然嘴上喊大哥,心里还是有份类似于对长辈的亲近和依赖,还有一丝丝的敬畏,就像我对父亲的感情。
当初我们买房子,是公司给员工的家属房,名额有限。先生八点接到通知,要在中午十二点之前上交五万块钱。作为家中年龄最小的先生,在买房子上得到了所有家庭成员或精神或财力上的支持,大哥用自己的工厂做抵押贷了款,一刻不停歇地找自助存取款机汇款,二姐也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把自己准备买衣服的钱打到了先生的卡上。先生这才得以坐在家中喝着小酒吹着牛,声泪俱下不停地刺激其他同事,唉,从哪里弄钱呢,多好的机会,错过真是可惜,就算是借,一时半会儿也借不到呀,不和你打电话了,我要去卖房卖地了。挂了电话,一脸的欠揍。
其实先生一直都这么调皮。小时候的先生和大哥相处的却不怎么愉快。婆婆出门,叮嘱先生,杰子,别贪玩儿,一定看好家,不能让别人把咱家的东西拿走了。先生真的尽职尽责,婆婆离家后就拿个放大镜蹲在大门口照蚂蚁。大哥下班回来,习惯性地去前面院子转一圈儿。先生噌的一声站起来了!婆婆口中的别人进了家门!先生寸步不离地跟着大哥,不让他进厨房,更不准他拿柜橱里的花生豆。大哥走两步,先生就移两步,气得大哥一蹦三尺高,指着先生的鼻子就说,你将来结婚我一分钱都不给你拿。事实是,我们结婚,哪一件事都是大哥拿主意。可能也是年龄的原因。二哥比先生大两岁,大哥比先生大二十多岁,在先生和二哥相约放学后一起去捉泥鳅的时候,大哥已经在为家里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奋斗了。
大哥一结婚就住进自己的小别墅里了,和公公婆婆仅一墙之隔,如果上楼,一个跨步就到了前面院子的平房上。每逢过年,大哥的两个儿子都会一个箭步从后院跨到前院,路过我和先生的屋时,用力均匀且短促,略带节奏感地敲一敲窗户的玻璃,铛!铛!铛!紧随着就是一声声迫切而嘶哑的呼唤,杰叔,打麻将啦。在听到召唤后,原本昏昏欲睡的先生一扫困意惊坐起,眼睛瞪得如铜铃,屁颠屁颠地下床跑过来,摇尾乞怜地说,老婆,我去玩一会儿。在得到首肯后,就完全放飞了自我,忘了自己申请的时间仅是一会儿。
其实家里人打麻将也就过年那一段时间,过了年都走了,上学的去了南阳 ,出差的去了山西,上班的去了北京,聚都聚不到一起,更别说坐在一个桌子上打麻将了。一家人,输赢无所谓。
明明是三缺一,大哥今天来借麻将是干什么呢?大哥怎么敢出来借麻将呢?大嫂回来了,大哥,咱们可以低调点了。
说起大嫂,这绝对是个贤内助,就像电视剧花间提壶方大厨里面的主角方一勺。这样说并不是因为大嫂是个大厨,而是因为大哥和里面的男主角沈勇一样,结婚前都是心地善良而不善言辞的浪荡子。结婚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嫂改变了大哥,那个天天不着家的王总会为妻子放好洗澡水,做好饭,并在妻子洗完头后耐心地给她吹头发,虽然工作了一天的他也很疲惫。
现在大嫂只要出门,大哥就会提心吊胆,怕嫂子被坏蛋欺负了,被人贩子拐走了,被别人骗了等等。即使嫂子去她妹妹家玩儿,大哥也会放心不下。真好,一个女人能让丈夫的一颗心都在自己身上,那也是一种本事。我还不具备这种本事。
听说大哥和大嫂是通过相亲才结的婚。大嫂年轻的时候,是乡里一枝花。大哥年轻的时候,也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家喻户晓的纨绔子弟。只是听说,就觉得这两个人很般配。头一回,大哥看上大嫂了,大嫂没看上大哥,嫌大哥长得丑。大嫂那边没下文就表示不愿意和大哥往下发展。大哥不愿意了,他就是看上大嫂了,死乞白赖地就是看上大嫂了。天天蹲在大嫂家门口,看见大嫂出来就搭讪。无奈大嫂就是对他不感冒,大哥长那么大头一次觉得自己可能真的长得丑。垂头丧气地回了家,碰到护短的公公,大哥仔细一说,谁谁谁家的姑娘住在哪个村,长得特别漂亮。公公定睛一看大哥因为悲伤而扭曲的五官,为了下一代的颜值着想,大手一拍,说,孩子,这事儿交给我吧。
就这样大嫂嫁给了大哥,从此开始了水深火热的生活。两人婚后育有二子。为了二十年后儿子的大婚,大哥在孩子一岁多的时候就外出打工,嫂子一个人在家带孩子,还要种地喂鸡。一壶油他们娘仨吃了半年。大哥回来看到黑瘦的孩子和媳妇,泪流不止。从此,大哥和大嫂,形影不离。
因为种地,大嫂落下了一身的毛病。手指凉头发枯,腰疼手疼小肚子疼。每到冬天她穿的至少是我们的两倍,夏天从没见过她穿裙子,因为脚踝冷。不能吃辣椒,也不能贪凉,肠胃不好。大嫂就在药罐子的浸润下一日三餐地伺候着大哥。因为大嫂生病,大哥的积蓄都用在治病上了。只要听说哪里的医生治病在行,不管多远,也不管多贵,大哥总是带着大嫂去看看。医生说大嫂的手指不能见凉水,大哥就买了全自动洗衣机。医生说大嫂洗盆浴对身体好,大哥二话不说,三五千的浴盆马上买回来了。曾经连厨房都不进的大哥愣是烧的一手好鱼,酸辣鱼。
前一段时间大哥在山西的一个小县城里开了家宾馆,这真是一件高兴的事情。之所以用一段时间来交待事情发生的时间范围,是因为从租房子到装修再到营业,期间算上休业整理以及停业整顿,正常营业的时间不到半年,所以赔了。说它是一件高兴的事情,是因为那个地方有很多旅游景点,关键是离我娘家近,我的父亲母亲可以出来看一看,走一走。
我很佩服大哥大嫂的勇气,在陌生的城市里,硬要闯出一片天。尤其是大嫂,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在买菜都费力的地方,用自己并不结实的身躯经营着一家人的事业。我更佩服的是,在不惑之年,夫妻二人仍然想要拼一拼,闯一闯。多幸运,大哥的身旁一直有大嫂,大嫂一直挽着大哥黑又粗的臂膀,风雨共济,不离不弃。
每次家里来客人,大哥总会在院子里喊大嫂吃饭。他叫起嫂子的名字来,抑扬顿挫,长吁短叹,就像唱歌一样。如果大哥没把臭袜子放在该放的地方,嫂子就会连名带姓地喊大哥,喊得大哥立马跑起来去收拾。
每次回忆过去的生活,大嫂总是泪水涟涟。我人丑嘴笨不会安慰人,只是抚摸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说,都过去了,嫂子。这是一个曾被生活折磨得去阎王殿玩了几回的女人,她曾在大雨天跪在地上拖玉米,即使身怀六甲也坚持种地。打农药的时候,即使带着口罩,嫂子还是晕倒在了绿油油的麦地里。她的身体怎么能好?大哥怎么敢对嫂子不好?
我又很庆幸,上天给了嫂子乐观坚强的品格。即使苦过累过,嫂子依然会认真地生活。出门逛街,她会像个小女孩一样,把自己所有的衣服都摊在床上,试试这个,看看那个,每次都挑不到出门的衣服,每次都会气鼓鼓地说,哼,今天一定要好好买一身出门的衣服。结果只要出门,逛着逛着就会把自己信誓旦旦买好衣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提了一袋子的水果和零食回来了。就算真的有一回,大嫂出门像真的去买衣服一样直奔服饰广场,还不是在处理的摊位上挑挑拣拣?
对着大嫂枯瘦而又笑眯眯的脸庞,任何人都不舍得说责备她的话,我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打趣她,你买的好衣服呢?怎么落在人家店里没拿回来呀?嫂子也只是笑笑不回答。她记得给大哥买水果,也舍得给大哥买衣服,就是不舍得对自己好一点。
我很感激我的大哥大嫂。在我生孩子阵痛的时候,大哥二话不说拉着我就往医院跑,明明是马力不足的乡村碰碰车,大哥竟然比救护车跑得还快。不管是大宝还是二宝,大嫂都在医院里照顾我,即使坐月子,大嫂还是不厌其烦地叮嘱我,照顾好自己,盖好被子,不要受凉。如果大哥再在我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拉着先生去打麻将,我就把他上次趁着大嫂不在家,偷偷打麻将输了二三百块的事情告诉嫂子。
大哥大嫂,余生请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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