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

      多年前的一个清晨，在一个城市还尚未醒来之时，九岁的女孩站在窗边向远眺望，城市中央那座宏伟的图书馆一下子扑进了她的眼底。那女孩就是我，就在那天，在那座图书馆里，我经历了我十二度春秋中最漫长的一次等待。

      事情的起因，是我长久未见的好友约我去图书馆看书。走向图书馆的路上，母亲牵着我的手，可我的手却像条倔强的小鱼似的“挣扎”着，兴奋地让母亲快要拉不住我了。等见到了她，我要带她去我最喜欢的角落，那里可舒服了；我还要和她一起看我新找到的书；去完图书馆，我们是不是还会一起吃晚饭？对吗？可不可以呀？……我蹦蹦跳跳地跟母亲说着，央求着，叽叽喳喳地像只小麻雀，母亲一一微笑着点头。我脑海里有太多欢乐的场景，只需要她的到来来实现。我抬起头，想寻找迁徙的鸟群，却被头顶的天空所陶醉。我从未见过天穹如此之高远，如此之广阔。万里无云，蓝得透彻，蓝得纯净。像碧波荡漾的湖面，清澈而温柔。路边的雏菊已经开放，小而洁白的花瓣像雏鸟蓬松的羽毛，干净柔软。雏菊一簇一簇，在风的轻拂下快活地舞动着。

    到了图书馆，我几乎没有任何耽搁，一个箭步冲向我最熟悉的那排书，急急地寻找我最喜欢的那几本。我要在她来之前想好如何给她讲述故事里的内容。我仔仔细细地翻阅了一遍，找出哪些最精彩的片段，一遍一遍地想象着。

    过了一个时辰，还没见她来。我便又把这些书翻了一遍，先自己讲给自己听，然后假装她在旁边，又讲了一遍。读的时候总是念错，因为我总向门口看去，有些激动地等待着。

      可是，到了正午，太阳已挂在了天空的最高处，我还没在那片摩肩接踵的人海中看见她的身影。怎么还不来？她说好了来的呀！不过，令我感到美好的东西总不会那么快发生的，毕竟，现在天还不晚，即使出现了意外，我们还能快活地玩一下午。我转过身不再看向门口，但我又忍不住不看，走路一步三回头。

      大概是因为那时我的身材太过于矮小，现在回想起来，那里的书柜是那么高、那么大，遮天蔽日好像一堵厚墙，里面陈列的书籍就是填满这堵墙的石砖，陈列的整整齐齐，相互间不留一丝余地，一侓露着落满尘埃的书脊。我踮起脚，伸手拿下一本很厚的书。书的内容晦涩难懂，我也无心去专注地阅读，但我逼着自己去翻阅，试图弄懂那些咒语一般的文字与符号。看累了，我就在图书馆里一圈一圈地绕，仰起头去数一个书柜上有多少书。图书馆的墙上贴着“一周好书”的推荐海报，那张海报我很熟悉，我曾无数次从它面前走过，但今天是第一次聚精会神地去看它。我看着那些书的封面，通过它的标题还有那些图画想象这本书讲述的故事背景，想象它的情节，想象那些人物的一举一动……我在图书馆里看看这，摸摸那，偶尔看见新奇的事物，就跑上一段，走进的却发现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东西，便又垂头丧气地向前走……当时正值叶落时分，那天的天气出奇地冷，图书馆里的暖气片又坏了。可这么一圈一圈地转着，我感到发丝变得有些湿漉漉，用手一抹额头，手心里竟全是汗。

      最后，我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坐在母亲旁边。静静的坐着，静静的等待。门外，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阳光照在偌大的图书馆里，空空荡荡，冷冷清清。

      时至今日，我仿佛还能看见夕阳一点一点落下去的样子，那金黄色的余晖一点一点从我的眼前溜走，落寞而漫长的黑夜的到来。我记得一双不停踢着路上的石子的脚，还有母亲手掌的温度。远处的松树孤寂地屹立在逐渐沉淀的暮色中。黑夜的来临促使几只不知名的鸟从树林里一飞而起，发出一声寂寥的鸣叫便再无音迹，却至今还在我耳边回荡。路旁的树影遮住了刚刚升起的月亮，却遮不住清冷而寂寞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