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每个人的人生轨迹都是被规划好的。
从你在哪家医院出生，在哪个学校上学，从事什么工作，遇到哪个人，怎么死去，无一例外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我为什么这么确定？因为我就是干这行的。
我是人生规划师，为人生规划局工作。所负责的任务就是确保我分配到的人员按照我们给他制定的人生轨迹生活。
我现在负责的人员之一叫陈默，男，今年22岁。
按照组织给他定下的人生规划来看，他将在64岁那年成为一位著名作家，写下一本足以流传后世的作品，为了完成这个作品的铺垫，我们已经进行了22年。
如何成为一名好的作家？拥有优秀的文笔？这只是其中之一。更重要的是经历，没经历过人生的酸甜苦辣，怎么写得出人生？
当然，陈默的一生是平凡的，我们没有给他安排什么大起大落，也没有什么奇异的经历。
给他安排的命运只有一点——注孤生。
二
“所以，你打算说明什么？”
陈默看着我。
“你不能和她在一起，她是一个变数。”
我盯着陈默，正常来说我是不能出现在普通人面前，但偏偏意外出现了。
原本按照陈默的人生轨迹，他不可能有机会与新的异性认识。
但是在那个雨夜，原本应该一个人躲雨的他，遇到了那个女人。
一个没有记录在人生规划局里的女人。
“我看你是个变态！有病就去吃药，别烦我。”
陈默不肯相信，依旧固执地坐在那儿等待。
他在等那个女孩再出现。
故事还要从昨天说起，突如其来的暴雨，让陈默不得不在电影院的宣传栏下躲雨，原本的安排中，只有他一人默默在那等待雨停。
可是一位被淋成落汤鸡的女孩也出现了，这不符合规划，我查阅一番后发现人生规划局里根本没有这个女孩的记录，我脑海中响起了警钟！
何况，陈默那天也不正常。鬼使神差般，设定中对于异性一怂到底的他突然一反常态，主动邀请女孩去看电影。
按照正常逻辑来看，不会有人在这种糟糕的心情下同意陌生人的邀约。
或许是雨下进了两个人的脑子？总之那个女孩竟然答应了。
为了避免意外继续发酵，我设置让陈默在掏出手机付款的那一刻因为进水导致黑屏，不能买票了总不能继续下去了吧？
哪成想女孩自己买了票。
幸好，只是和异性看一场电影，对后面影响不大。
可是意外连连发生，看完电影后陈默掏出了纸笔，要女孩留下电话号码，一定要回请女孩再看一场电影。
好家伙，陈默心里想的啥我能不清楚吗？这是对人生规划局赤裸裸的挑衅。
于是，在他回去的路上，我设计他摔下台阶两次，掉入水坑三次，又被野狗追了四条街。
每次都希望他把写有联系方式的纸条弄丢，可他偏偏紧握住纸条死活不撒手。
为了避免意外的扩散，我不得不亲自出手，从他手中抢走了那张纸条。
三
“所以昨天晚上那个蒙面的神经病也是你？我钱包给你你都不要，偏偏抢我那张纸条？”
陈默听完我的讲述，终于不再淡然，上前要抓住我的衣领。
“害，主要是我知道你那个钱包里根本没钱。”
我侧身躲开。
“那你说说还知道什么？”
陈默没抓住我，耸了耸肩，继续坐回椅子上。
“你13岁那年初恋，噢不对，初次暗恋，特意给那个女孩子写了一封长长的情书对吧？还说如果女孩也喜欢你的话。希望她放学后在学校外的巷子门口等你。”
我整理了一下西装，也坐到陈默旁边。
“后来你等了半天，却等来隔壁班的黑胖男带人给你揍了一顿，骂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事后你没有告诉任何人，但是你的初恋就这么结束了。”
“卧槽，这你也知道？”
陈默有点惊讶，想了想掏出一根烟递给我，他大概相信我的来历了。
“因为你暗恋的那个女孩根本没看到你的信，我把那份信放到黑胖男的抽屉里了。”
我接过他递来的烟继续说着。
“哎，有话好好说，别动手！我还没说完呢！”
陈默又想扑过来，我急忙稳住他。
“你16岁那年，你追的那小姑娘，眼瞅着快答应你了不是？我装成你爹，告诉她不要打扰你学习。”
“她就放弃了？”
“我还告诉她，我们家有遗传性精神分裂。”
“滚！别以为在大街上我就不敢揍你！”
陈默一拳向我挥来，我早就预知了他的行为，轻松躲开。
“你18岁那年，和一个女生约好了，考上同一所大学就在一起。”
“你不会改了我高考成绩吧？”
“那不至于，本来想改的，后来发现你真的没考上。”
“艹！所以后面大学四年我的单身也是你安排的？”
陈默有点认命了，无力地坐回椅子。
“没有，后来你不自己认怂了么，遇到喜欢的人也不敢说，倒是替我省了不少功夫。”
“谁不敢说了！我这不是等待合适的机会吗！”
陈默有点脸红，强行辩解。
“噢？那你打算等什么时候说的？”
我嬉笑着问他。
“毕业典礼...多好的机会...”
陈默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因为那该死的疫情，我不会连学校也回不去，毕业典礼都没能举行！”
陈默突然想起什么，瞪住我。
“别这么看我...那疫情...不是我们能掌控的，如果可以，我比你更希望避免。”
我吐出一个烟圈，神情也有点落寞。
不过我知道，就算毕业典礼如期举行，陈默依然会保持沉默。
“既然你之前一直是在偷偷阻止我恋爱，现在为什么突然出来告诉我这些？和以前一样不就可以了吗，至少别告诉我注定一辈子要打光棍吧。”
陈默有点奇怪我的行为。
“我都说了，因为那个女孩是个变数，我们人生规划局没有她的记录，关于她的一切都是未知的，所以我也不能掌控她的规划。况且你在这干等下去也是浪费时间，没有意义的。”
主要是我还真怕他等来了那个女孩，再整下去会出乱子的。
四
“你都不能掌控她的规划，凭什么说我等不到她？那天既然她在这躲雨了，肯定是会路过这儿的。”
陈默还真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等下去。
“就算你等到了有什么用？你们也不可能在一起，命运把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
我继续苦口婆心劝诫陈默，毕竟不想给后续工作增加负担。
“狗屁命运，哪吒没看过吗？我命由我不由天！”
“那你也得先有他那样牛逼的后台好吗？你想想你有啥？单身22年的怨气？”
“你别管！该干啥干啥去，懒得搭理你。”
哟，陈默对我翻了个白眼，还真不理我了。
嘁，我该干啥？不还是得盯着你吗？
我以为陈默很快就会放弃，哪成想他这次格外坚持。
每天下了班就跑到电影院门口的长椅上坐着，盯着路人看来看去。
我在想要不要去报个警说有变态在这长期视奸路人，好把他赶走。
算了，他生活已经这么难了，就别再为难他了。
“喂，你还在不死心啊？这都有点不像你了。”
我继续坐到他身边，这是他守候的第五天。
“其实我觉得我也应该早就放弃了的。”
陈默瞥了一眼我。
“但我想到之前我单身都是你在捣鬼，我就不服气。”
“嘿，你可别这么冤枉我。”
我从他口袋里摸出烟盒，点燃一根烟。
“我最多只是推波助澜而已。你仔细想想，真正捣乱的是我吗？是你的犹豫不决，是你的认怂放弃。”
我其实也有点同情陈默，也幸好他的性格使然，帮我节省了很多工作量，不然我才懒得跟他废话这么多。
“如果我这次死活不放弃，追到她了，会怎么样？”
陈默突然开口。
“...”
我反而不知道怎么回答，开始沉默。
“你的人生轨迹会彻底打乱，后果我也不知道，但是肯定很不好，相信我。”
人生规划局规定:对于被打乱的人生规划，如果不能及时拨正，应对该人生彻底进行销毁。
“比单身一辈子还惨吗？”
陈默笑了笑，不知道在笑他还是笑命运。
“总比死了好吧，不就是不谈恋爱吗？世界这么大，还是有很多其他美好的东西的啊。”
我想要安慰一下陈默。
“或许你不能明白吧，人越是得不到什么，就越是渴望什么。越是因为得不到感情，我就越是想要正儿八经好好谈一次恋爱。双方都互相喜欢，奔着一辈子去的那种。对我而言，如果没有感情的存在，这世界越大，我越觉得孤独。”
我一时无言，不知道如何回答他。
算了，我默默消失，决心不再出现和他谈话。
五
在陈默等待的第七天，那个女孩出现在街道对面。
陈默无神的双眼一下迸发出光芒，他感觉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他向街道对面狂奔而去。
大家都知道我应该做什么，我会安排一辆失控的汽车，让陈默好好在医院冷静一段时间。
我又想起他和我说的最后一段话。
“如果没有感情的存在，这世界越大，我越觉得孤独。”
我停下了我的行动，算了，让他试一试吧。
“你...你好...”
激动不已的陈默重新出现在女孩面前。
“我...我不小心弄丢了你的手机号码。”
缓过神来，陈默开始解释之前为何没有再联系女孩。
“没关系啦，你不说我都快忘记那件事了。”
女孩倒是很洒脱，我突然对陈默接下来的遭遇有了预感。
“那个，我能再请你看一次电影吗？”
陈默继续他的搭讪。
“嗯...但是我现在有点事诶，下次吧？而且，正好最近我也没有什么想看的电影。”
得，一般说了下次，基本就是没有下次了。
看来女孩不过是把那天当成一个有趣的意外，倒是让陈默心心念念了一整周。
我看着陈默眼里的光芒慢慢失去色彩，摇了摇头。
打算给他的人生履历上记录下这特殊的一场经历。
“不过，我倒是挺想吃火锅的，不如明晚去吃火锅怎么样？”
女孩的话音未落，我看到陈默的人生规划书后半部分慢慢变成一团乱麻，再一点一点全部消失...
乱了，全乱了。
我叹了口气，掏出打火机，点燃一颗烟。
犹豫了一下，连着那份人生规划书一块点燃了。
唉，又丢失了一份人生规划书，偏偏我还忘记丢的是哪一份了。
有什么办法？
等上头发现了再写检讨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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