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熟悉的声音
陪我多少年风和雨
从来不需要想起
永远也不会忘记
没有天哪有地
没有地哪有家
没有家哪有你
没有你哪有我
假如你不曾养育我
给我温暖的生活
假如你不曾保护我
我的命运将会是什么
是你抚养我长大
陪我说第一句话
是你给我一个家
让我与你共同拥有它
龙抬头,又被称为“春耕节”、“农事节”、“春龙节”。每年农历二月初二,传说是龙抬头的日子,它是中国的一个传统节日。庆祝“龙头节”,以示敬龙祈雨,让老天保佑丰收。
这一年的二月二我出嫁了。
春天到了北方,不知不觉中冰雪早已融化,万物已然复苏,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泥土气息,一切都是崭新的,生机勃勃。
春天时节乍暖还寒。在我们当地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天气柔和说明新娘子和善,天气恶劣说明新娘子厉害”。我出嫁那日碧空如洗,万里无云,风和日丽。
洁白的婚纱下露出一双红色的脚,红色的袜子格外显眼。红红的窗花,红红的喜字,红红的门帘,红红的脚垫,红红的盖头,红红的包裹,红红的筷子,红红的酒杯。红,如火焰般的奔放,又有如枫叶的唯美,更有与血液媲美的热情。
红色代表热情、活泼、热闹、温暖、幸福、吉祥。
我穿着白纱静坐在炕上,环视着这一切。就连暖气管上面都缠绕着塑料花瓣,红花绿叶,那是母亲前几日便叫亲戚帮忙布置好了的。暖气管下面整齐的叠着一摞被子,高高的厚厚的,平房的冬天很冷。
“冬天我就在后炕上睡,夏天我就在炕头上睡。”脑海里忽然闪过父亲的一句话,犹记得当时父亲说这句话时的情景,我与母亲还有弟弟笑得合不拢嘴。仔细想想还真是。最冷的天里,我永远都是睡在炕头上,母亲挨着我,弟弟挨着母亲,父亲挨着弟弟睡在后炕上。
在我们北方一般炕的灶口与灶台相连,这样就可以利用做饭的炭火使用火炕发热,也就不必再单独烧炕。火炕邻近灶口的位置称为“炕头”,邻近烟口的位置称为“后炕”。所以,炕头是最热的地方,后炕是最冷的地方。
父亲就这样冬冷夏暖的在这铺炕上睡了十几年,一直到我们搬进楼房。
“凤,红包放在了你的包里,拉开拉链就能看到。” “小姑子给你端洗脸水你要给红包” “见到亲戚的小孩你要给红包”……二姑叫着我的乳名,反复的叮嘱着我,关于炕的思绪就此打断。
“啊呀,门都挤烂了。”
“不行不行,哪能轻易让你进来”
“给红包”
嘈杂声,嬉笑声,娶亲的队伍来喽。
新郎官我的爱人是被十几个人挤进门来的。此刻,他西装笔挺,面泛桃花,笑的春风得意,手里的捧花娇艳欲滴,肆意绽放。发型在拥挤下稍有点凌乱,但在我的眼中依然高大俊朗。
“亲爱的,嫁给我吧!”
“就这么简单?绝对不行,新娘子不能答应,啊” 。
嘱咐我不能答应的,是我的同学兼好友慧。慧是我的初中同学,小时候我们家住在一起,我们一起上学一起放学。直到高中直到大学毕业,我们的友谊未曾变过。
慧和我一样,中等个头,偏瘦,我们在一起总是她照顾我多一些。她为人仗义,喜欢打抱不平。不了解她的人不喜欢她,因为她嘴不饶人,说话比较刻薄。可她独独对我例外。其实我懂她,她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若说她可以为我两肋插刀,我也信。
那一年我出嫁,她还是短发,同她的性格一样干练。她爱笑嗓门大,她的这句话出口屋子里的众人都附和着。
起哄声再次响彻满屋。如果此刻有显微镜的话,您一定会看到空气里满是唾沫星子。
沙发上坐着的是爱人的朋友,四五个人,个个高大壮实,他们是随着娶亲的队伍来的。
爱人是退伍兵,我们虽是同龄,可他的心理年龄远长我十岁。当年为了当兵他把年龄改大三岁,退伍后早早步入社会参加工作,然他结识的朋友都比他年长且成熟,于是他也有着超乎实际年龄的成熟与稳重。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在爱人面前我展现的淋漓尽致。
按照我们当地的习俗,婚礼上总要有人闹一闹的,越闹意味着婚礼也越喜庆。言下之意,这些闹婚礼的人也是最不好打发的。
我的大红色的鞋子只是刚贴着脚,就被脱了去。胸花,手帕,盖头通通一抢而光。我也着实够笨的,就这样老老实实的任由众人抢走,我的同学,爱人的朋友。
“巧克力就想把我们打发了,不行。”
“烟拿来”
“红包拿来”
“多多益善嘛”
……
知道会有人闹婚礼,父亲早做了准备,安排人把事先准备好的物什给了众人。这下众人心满意足才不闹了。
“吃离娘馍馍了”,亲戚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母亲端着碗筷,一口一口喂我吃下。耳边不停的嘱咐我“多吃点儿,中午宴席上要敬酒吃不好。”我抬头盯着母亲。
母亲穿着一件红色的棉坎肩,头发凌乱,不像平日里打扮的那般光鲜体面,温和优雅。婚礼后我们围坐在一起看当天的录影,亲戚们都笑着问母亲怎么那天是这样的造型,还穿着一件棉坎肩。母亲笑着说“只顾的忙,啥都忘了,忘了装扮装扮,照相时都忘了脱这个坎肩了”。
这个坎肩是冬日里母亲在干活时穿的专用服,暖和耐脏。
平房,自己烧暖,冬天真的很冷。父亲不想我和弟弟受冻,不停的唠叨母亲“多加点炭” “把炉子捅旺了” “怎么还是这么冷,你是不是舍不得烧炭”。每年我们家能烧掉6、7吨炭,父母亲从来没有舍不得烧。但我们依旧冷。我们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盖着大毛毯,一动也不想动。此刻又想起了那铺炕,父亲冬日睡后炕,夏日睡炕头。
回门宴上,我与爱人随同父母站在酒店门外迎接宾客。络绎不绝的宾客脸上无不笑逐颜开,为我的婚礼带来喜庆带来祝福。
几位父亲的老友看着我说“好闺女,这么漂亮的闺女,好,好……” 没等友人说完,父亲急忙接过话茬“那是自然,不看看是谁的闺女”。话落,众人捧腹大笑。
“咱闺女可比你好看多了”父亲的友人笑着说。
相熟的人都说我与父亲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时候听到长辈夸我长的漂亮时,我总会逗父亲“爸,咱俩到底一样吗,明明我长的好看”。面对众人的夸赞,父亲总是引以为傲的回应一句“说明他爸就长的不赖”。每每在这样的场景下,我和父亲都会相视而笑。阳光灿烂,春风得意,好不惬意。
有父亲在身边我就是最幸福的花朵。
第二天堂兄来接我们回门。车子开不进去,我与爱人、堂兄三人下车,徒步朝巷子深处走去。
小时候回家总会数着门,第一个大门、第二个大门一直数到巷子的尽头。我家从东向西是第六个大门。
昨日的热闹与喜庆历历在目,爆竹声、嬉笑声声声在耳,今日这深巷安然静谧。手触铁门,大红喜字在这静谧中格外耀眼,堂兄已推门而入,我与爱人紧随其后。
亲戚早已等候我们多时,哥哥、嫂子、姐姐、姐夫簇拥着我们走进院子。回门那日,天气依旧晴朗,蓝天白云格外分明,空气中依然浸透着清新喜悦。我捏着长长的衣裙迈进家门。
“昨天可把你爸哭好了”。说话的是我三姨。母亲兄弟姐妹5人,家中排行老二。大姨是长女,下面是大舅、三姨、二舅。三姨个子高又瘦,装扮年轻,只有相熟的人才知道实际年龄与相貌不否。
三姨年轻时在村子里是数一数二的美女。三姨出嫁时我7岁。三姨穿着红红的棉袄棉裤站在姥姥家的炕中央,我穿着红褂子就坐在窗台上面,一直盯着三姨看,觉得三姨好美,像极了天上的嫦娥。直到三姨被姨父接走。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如今已是我出嫁。
三姨虽瘦声音却很高,她的一句话果然成为焦点。众人有吃惊的,有疑惑的,有哄笑的,有戏谑父亲的。只有我站在那儿做不出任何反应。脑子里满是三姨形容父亲一个人躲在卫生间偷偷抹眼泪的画面,刺的我生疼。
这是我从出嫁那日到回门这两日第一次走出喜悦。旧时有哭嫁一说,哭嫁一般从新娘出嫁的前半个月、一个月开始,有的甚至前三个月就已揭开了哭唱的序幕。而我从订婚到结婚整整一年都沉浸在甜蜜与喜悦当中。
择日那日,男方父母由媒人的陪同来到女方家。
我与爱人是自己认识的,自由恋爱。所谓的媒人其实就是双方父母都相熟的又德高望重的人,所谓的择日不过是个看似郑重的仪式感。我们的父母都是守旧的人,我们的生活环境仍然传统。
我与爱人是订婚一年之后结婚的。记得择日那天,爱人的父母提出来订婚之后想尽快把婚礼办了,父亲说“我想再留她一年”。
父亲的话简单明了,看似寻常却掷地有声,不容任何人有异议。所以,最后依照父亲之意订婚后的第二年举办婚礼。
爱人的父母走后,母亲与父亲说起这个事儿,听见父亲对母亲说“我才舍不得这么快就把闺女聘出去”。母亲对父亲说“是啊,聘出去就不一样了。在家什么都不用做,成家了什么都得做”。
那时候只知道爱情的甜蜜,不明白嫁人究竟为何意。原来嫁了我就真的不再是父母眼中的孩子,再不能无忧无虑、任性妄为,再不能蜷缩在父母的羽翼之下受尽他们的呵护。
出嫁那年我26岁,父亲48岁。26年里我只见过父亲哭过一次。
那一年爷爷去世,父亲在山东出差没能见到爷爷的最后一面。那一年爷爷去世我12岁,我是第一次知道什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父亲屡屡泣不成声,直到爷爷去世很多年以后。
父亲第二次哭便是我出嫁那日。一个中年男人,独自站在卫生间里偷偷落泪。抬头对着镜子抹掉眼泪,他不想被任何人看到他此时的脆弱,包括他的妻子,他的儿子,他所有的至亲与朋友。工作中、生活中他一向雷厉风行,做事果断,为人刚正不阿。原来他把所有的温柔都留给了子女。
镜子前,这位父亲头发早已稀疏,发色黑的锃亮那是刚染过的缘故。肤色不均,胳膊与腿白的细嫩,脸与脖子红的粗糙,那是常年累月风吹日晒的印记。弟弟遗传了父亲的白,通体的白,年轻时候的父亲也如同弟弟这般模样吧。
入乡随俗,十里不同俗。按照我们当地习俗,结婚第三天,父母亲送女儿回婆家又称会亲家,须得太阳落山之前。
那日,父亲身着正装,神采奕奕,母亲衣着喜庆得体,举止优雅高贵,19岁的弟弟朝气蓬勃、爽朗洒脱。一路上,车子里,我们有说有笑好生幸福。沿途,车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致无不熟悉而温暖。
出嫁那日,红盖头下的我安静的坐在车里竟无一丝思绪,大脑是空白的,好像一直是懵着的,直到今日才回过神来。原来我已经嫁了,嫁给了父亲之外第二个深爱我的男人。
想起来许多事。爱人在追求我的时候,家里时常有礼物,父亲最受不了的当属鲜花。
“被骗了呀”
“这种满肚子花花肠子的人最靠不住”
……
看着无辜的鲜花,我和母亲总被父亲的言辞与举止逗笑。笑父亲的古板与传统,笑父亲的不苟言笑,笑父亲的一本正经 。
订婚之后爱人同我商量去广州拍婚纱照,2009年的海景婚拍算是前卫的,不像今时今日这般司空见惯。我断然回绝了爱人。以我对父亲的了解,父亲能同意就不是我的父亲了。爱人不相信,硬是让我同父亲说说看。
“照个相跑那么远,咱们这儿拍不了你?!”父亲的话不容置疑。我把父亲的话原封不动的传达给了爱人。
母亲透露给我,父亲其实是怕我们出去住在一起,即使订婚了也不行。一个姑娘家未婚先孕在他们的年代那是伤风败俗,那是家门不幸。父亲那样传统与守旧,即使现在是21世纪他也不能接受这种前卫。
父亲总说他虽是农民的儿子,但他的父亲一生勤勤恳恳,正直善良,他有书读有衣穿。做人不能忘本也要有德。
小时候不懂,总觉得父亲太过严厉,如今我已身为人母,才知道爱之深责之切。父亲的严厉与刻板竟是我获得所有幸福的源泉。有爱我的爱人,有爱我的孩子,有爱我的朋友,只因我懂得爱自己,只因我知道什么是爱。只因我有个爱我的父亲,他教会了我自尊与自爱,教会了我爱与被爱。
爱人的家境普通,父亲说那些都不重要,有份稳定的工作就行,关键是对我好就行。父亲说“两个孩子之间觉得合适,我们当老人的就合适”。
车子一路向东,很快到了婆婆家。父亲与母亲在沙发上坐着,我坐在茶几旁的小凳子上与父母亲面对面。公公婆婆热情的招待着父母亲,一片欢天喜地,喜气洋洋。我起身躲进厨房。
眼眶里什么东西直往下掉,那么沉重有力。我用手指使劲儿抹去却终是止不住,索性捂着脸任由它肆意猖狂。这一刻起我是真的嫁了。明天起,我再回家只能说是回我妈家,那里不再是我的家,我的家是我与爱人共建的新家,那里不再有父母。
许是听见了抽泣声,婆婆来厨房叫我。我仰了仰头,双手在水龙头下面沾了沾水,轻轻抹抹眼眶,吸了吸鼻子,走出厨房,坐回到原来的位子。
抬头冲父母笑笑,一旁的婆婆笑着说“我倒是干啥去了,一个人躲厨房哭呢……” 这一句话说出口,又惹的我眼眶里的东西往下掉,我慌忙起身再次躲进厨房。这一次再也忍不住,终是承认眼眶里掉下的是眼泪,我尽然哭出了声音。
要问我怎么了,我自己也不知道。也许,只在我出生时才这样放肆的哭过。
这一刻起我与父母之间好似隔着千山万水,这一别我与父母之间好似有着千沟万壑。我像个孩子一样的哭泣,尽情放纵。因为父母在,就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用在意。我知道,即使天塌了有父亲会为我扛着。
(未完待续)
(连载)|我与父亲(1) 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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