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地为牢——观《海上钢琴师》有感

2019年12月2日    星期一    晴

相传在很久之前的社会里，人们都很自律，道德高尚，如果有人犯了错误，就在地上画个圈把他限制住以示惩罚，即使这样，哪怕他身边空无一人，他也决不会提前走出圈子半步。汉司马迁《报任少卿书》：“故士有画地为牢，势不可入，削木为吏，议不可对，定计於鲜也。”

上周六晚上和女儿一起去看了电影《海上钢琴师》，我们俩在电影院都流泪了。我觉得自己非常奇怪，年纪越大心却越柔软，眼泪也越多。小时候父亲、母亲打我、骂我，我从来不哭的，现在都四十多岁的人了，看到电影中感人的场面会哭，看到生活中艰难度日、贫病交加、饱受屈辱的人会哭，目睹生命的苍老和消逝会哭，甚至落花流水、离别重逢都会让我流泪，真是“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这部片子讲述了一个钢琴天才传奇而悲惨的一生，在优美的钢琴曲中看着他在孤独中忧郁的眼神，看着他在烈火中一点一点消亡，我又怎能不怆然涕下呢？ 故事开始于1900年，Virginian号豪华邮轮上，一个孤儿被遗弃在头等舱，由船上的水手抚养长大，取名1900。1900慢慢长大，显示出了无师自通的非凡钢琴天赋，在船上的乐队表演钢琴，每个听过他演奏的人，都被深深打动。

爵士乐鼻祖杰尼听说了1900的高超技艺，专门上船和他比赛，最后自叹弗如，黯然离去。 可惜，这一切的事情都发生在海上，1900从来不愿踏上陆地，直到有一天，他爱上了一个女孩，情愫在琴键上流淌。然而，他依然没有为了爱情，踏上陆地开始新的生活，未曾用他的琴声惊艳世界，而是在Virginian号豪华邮轮即将寿终正寝的时候选择同它一起被炸得飞灰湮灭。

做为一个医生，我觉得1900把自己的心禁锢在这条大船上，让船成为囚禁自己的牢狱。一个伟大的天才从出生到死亡就在这条船上，他始终不敢迈出第一步走向新世界，实在让人遗憾。如果他的朋友迈克斯是心理医生，一步一步、一点一滴慢慢疏导他的话，那么，他应该可以从这个心牢中走出来的。

他一生都生活在这游轮上，他不愿离开这个让他感到安定自由、无忧无虑的空间，他永远没有踏上陆地，开启他的远大前程和绚烂的爱情梦想，他是自闭的、孤僻的，在我看来是需要“治疗”的，他的好友迈克斯一再劝说他去广阔天地，其实这是在帮助1900，是在治疗一颗孤独的灵魂。可惜，迈克斯还是未能走进他真正的内心。

一个人的精神世界的确是孤独的，就像是生活在天上，不沾染尘世的污浊、喧哗，没有那么多凡俗礼教、虚伪势利、争权夺利，在这个世界，他的确是自由的、干净的、纯洁的、真挚的。 然而，一个人也是社会的动物，他不可能完全脱离社会的，他必须要有烟火气息，必须要接地气，必须要在广阔的天地之间遨游，不局限于一个狭小的空间，需要拥有更远大的视野。即使他是天才，他也需要灵魂的伴侣、爱情的抚慰、友谊的支持，需要人世间的真情。

在片子最后1900对迈克斯所说，“你知道琴上88个键一个不多一个也不少，琴键是有限的，但你是无限的，在这些键上所能创造出来的音乐，那才是无限的，这个我喜欢，也是我愿意做的，但是在舷梯上，摆在我面前的琴键有成千上万，永远也数不完的琴键”，“而在这个无限大的键盘上，你根本就无法去演奏”，“天呢，你没有看见那些街道吗？有上千条！你怎么去选择那一个？”

其实，1900还是太沉迷于那钢琴上的88个键了，宁愿画地为牢，永远被琴键囚住。其实，以他的才华这城市的每一条街道都只是他心中钢琴的一个键而已，而苍穹之下世界上所有城市也只是他心中的琴键而已，不用他去刻意选择，他完全可以凭借着心中的乐章尽情地弹奏，把天地万物都变成一个个活泼的音符在风中飞舞！只要他敞开胸怀接纳这个无边无际、无穷无尽的世界，那么无限大的键盘也只是他胸中的一小部分而已。

为什么把自己的生命禁锢起来？为什么不让生命在宇宙中绽放奇异的色彩呢？他只有走出去了才能看到世界上真正的繁华和落寞，才能明白这世界上除了钢琴还有更伟大的乐器——天地万物，除了大海，还有比海洋更广阔的天空、心灵、宇宙。只有经历生命中一段段魔幻的过程，只有真正走过山川、河流、草原、大漠才能领略世界万物不一样的美。活着的过程远远比神圣的死去更美丽、动人。

1900把自己关在这艘游轮的牢狱里，这个牢狱显得比真正的监狱更大些，但是大不过岸上的世界，或许其实他的牢房更小，只是钢琴上的88个琴键，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愿意踏出半步。

其实我们比1900好不了多少，我们都是在自己营造的世界里生活，我们总有个无形或有形的圈子，虽然我们总是希望这个世界更大些，更广些，但是当我们走遍了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我们的世界似乎扩展到了整个城市，但是也只是有了个城市这样一个更大的牢狱，我们很难走出自我设定好了的世界。

常常，你可以听到一个北京人说，“我们”的故宫、国贸、天安门怎样怎样，听到一个上海人说，“我们”的东方之珠、新天地、外滩怎样怎样，听到一个杭州人说“我们”杭州的西湖、钱塘江、西溪如何如何，或者另一个城市的人自豪的讲起“我们”的青山绿水、广阔天地，仿佛这个城市都是他的世界。

而实际上，我们往往舍不得在国贸的商场买一件衣服，舍不得在新天地吃一顿有品味的饭，在故宫、外滩、西湖也只是照照相，向亲朋证明到过这些地方，而不会去用心感悟这些地方的人文和景色之美。而我们真实生活的空间还是那些正付着按揭的小屋、那快要被拆迁的老街、弄堂，贫穷限制了我们的想象。其实，我们依然把自己关在一个狭小的牢狱里、生活在自己那个小小的圈子世界中而无法跨越。

有个很出名的故事，说有位妈妈，带着未成年的女儿逛街。逛街回来，女儿画了幅《陪麻麻逛街》。妈妈拿过女儿的画，瞪眼一看，顿时懵了。女儿的画上，没有车水马龙，没有高楼大厦，也没有诱人的包包。只有一根又一根的，奇怪的柱子……女儿画的是什么？妈妈端详半晌，才突然醒过神来——女儿画的，是一条条人腿。

原来，女儿年幼，个头特矮，被母亲牵着手，走在街上，根本看不到成年人看到的商厦车流。她看到的只是无数条成年人的大腿，摆来动去的遮住视线。——认知高度不同的人，看到的世界是不一样的。是啊！1900从未爬过高山，未曾体验过“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受，他一生的经历只有这条船，这就限定了他的认知高度。

因此，千万不要画地为牢，要站在高山之巅、要跨越万里山河、要飞翔无边长空，这样才能真正走出自己设定的心牢，才能以更广阔的视角来看待世间最美好的事物，才能以一颗无比广阔的心灵来容纳这个巨大的世界。

画地为牢——观《海上钢琴师》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