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起兮

秋风起兮

                        第一章 生死扣

  季明修狭长的凤眼，泛着微微寒光。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的人。时隔多年，当年那人的模样已经在记忆力模糊了，但她都桀骜和冷漠却始终在季明修的梦境中出现——那个坚定的不像个孩子的孩子，为了救他，而吞下的那颗药丸。冥冥中将两人的宿命牵扯在了一起。

  “季公子打量清楚了？”女人眼神里一如既往的深入寒潭的冷漠。也直直的打量着眼前的男人。这个，宿命一般的遇见。

  季明修不是很确定，眼前人是不是他记挂了十年的人，毕竟一个人从小到大变化也是不小的。而唯一能检测的，就是自己受伤她也会受伤。这还是当年那颗药丸的功劳，以至于这危难之际他还能拖个人出来给自己抵挡这眼前的危难。

  倒是女人很淡定，袖中不知何时抽了把极小巧的匕首，抬手落刀，快到在场的人还未反应过来。她便已经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条口子。

  而这边，季明修的表情显然并不是很好，这突然而来的疼痛感，和手臂上也迅速增添的伤疤，使他对眼前的女人再没了质疑。

  只是，这十年她经历了什么。竟变得让他看不透，也看不清楚了。不似当年那般虽然淡漠，但至少两人之间是极少有什么隔阂的。有一点季明修忘记了。当年那个孩子，如今已经成年。稚子和成年人之间，不仅仅是身体的变化，可能也有岁月的沧桑。

  无念，勿念。

  这孩子最初不会说话，也不知道是受了怎样的惊吓，一言不发，对所有人都抗拒的很。但唯独对当时的季明修粘的厉害。

  她在季明修的手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无念，顾无念。

  而眼前刚对自己动了刀子的顾无念似乎并不想去感受季明修的心潮澎湃。自己利落的撕了衣服上的布条，迅速而简洁的包扎好伤口。

  语气淡漠疏离

  “让我做什么？你这般大费周章的找我回来，是希望我做什么？”

  季明修一时还沉浸在过去的岁月里，沉浸在过去式的顾无念的模样里。乍一听她说话，整个人都是似醒未醒一般。

  “你这些年过的如何。”季明修的心绪是有些乱的，虽然自己找她的初衷是帮自己渡过眼下的困境。但是也不仅仅是这样。还有对这孩子莫名的……心疼。

  “自在，我这些年活得甚是逍遥，也甚是自在。”难得的一笑，是季明修从未见过的，也是从前知道底细的老人儿从未见过的。

  只是，大约只有季明修和顾无念知道，顾无念是在刻意的隐瞒着什么。因为，从匍一进来，她便离着季明修远远的。之所以，离得这样远，无非是不希望自己触碰到她……而两个人之间，只要手握在一起，便可见对方所见，也可晓对方心事。

  虽然，当年给自己下药的人一直未曾找到。但是很长一段时间，季明修反而庆幸因为这个药自己身边多了个小小的影子。直到后来……她离开……

  还是会梦见她，只是梦里经历不过是云烟，不过是虚幻。也不是没有寻过，好像总有人在刻意的抹掉她留下的踪迹。以至于自己这些年并不能如愿的寻找到她。

  而这一次，原本以为也只是和曾经那样的误会，或者又是寻错了人。到没想到，这一次竟是真的。

  顾无念虽然面上无甚表情，但是两人自幼心性相通，她幼年与他过多交集。所以自然明白，他的焦躁不安，他的欣喜若狂，他的愧疚懊悔，虽然他在克制。但是，顾无念还是能感觉的到。

  何况，顾无念这次是主动送上门的。

  这些年他在找她，她并非不知道。

  此时倒也真的是有些相顾无言

是夜

“她回来了……”古旧的宅院里，夜风漆漆夹杂着人们的轻声细语

“谁……”

“那位”有人指了指宅院最高处阁楼，那里是禁忌，也是这些人眼里的至高无上

“不是死了吗？”到底还是有人知道一些当年的事情

“谁知道呢？”

  顾无念人还未能抵达那座封闭的院落，未能抵达那厌恶的府邸。便已经成了人们口中故事的主角。

  听着季明修续续的说着旧事，复又续续的说着这些年的更迭。眼中的波澜不惊终于在一句“爷爷过世时将族长的位子给了你。”而略有了些不解和诧异。

不解因为自己是外人，诧异还是因为自己是个外人……

季明修看着眼前人那一刹的惊诧，眼底有了温柔的颜色。又说到：“爷爷说，季家欠你的不只是一个生死扣，更是你这辈子都摆脱不了的必须和我绑在一起的命运。我生你生，我死你死。可是，只有你生，我才能生。”

  顾无念定定的看着季明修，他说这几句话时，眼神里有对悲戚的克制也有无尽的嘲讽。

这样的季明修，无力而憔悴，不似那时少年人的模样，鲜衣怒马，无人能敌。这样的季明修，怕是眼下日子并不好过。

“爷爷要我做族长，你又需要我做什么呢？”顾无念微微一笑，眼睛是好看的月牙形状。“阿修，你们不曾欠我，服药是我自愿。当年牯岭的尸堆里是你和爷爷把我扒拉出来，给了我一条新的活路。”说到这里，顾无念反倒笑得更舒心“我这许多年背负救命之恩，索性如今竟也能有报恩之日。”

“所以，你不必觉得亏欠于我。”

季明修几乎忘记了自己该回答什么。那笑容里，在眼底，在心里。是自己从前未曾见过的。可是就是曾经那样凉薄的人，如今依旧凉薄的笑着，季明修却觉得好像冬日里的暖阳，夏日里的凉风细雨。

  “内宅，和旁支。如今是二伯娘控制在手里，暗地里和上面勾结着，不知道究竟要做些什么。但上面那几位近些年斗的厉害，眼下不分伯仲。只怕……”

  “阿修是怕，怕等着分了伯仲，有人拔了头筹，季氏满门便也再也脱不开时局的漩涡……。而这一切，竟是出自一个内宅妇人之手，你一个男子即便想管，深宅大院，根深蒂固，上行下效。也未必是你能管的过来的。”看着季明修表情的变化，冷漠如顾无念也无妨再给他添一笔“族长不是你，生杀大权不予你手，有心无力大概说的便是你此番情景吧。”

  季明修倒是笑了，笑得明媚舒朗。

  顾无念，她终究还是回来帮自己了。

  顾无念，爷爷死前，千叮咛万嘱咐，没有无念，季家覆灭只在来年三月。无念回来，可再保季家三代不灭。

  一石激起千层浪，何况顾无念是一块巨石。

  就在季家上下人人自危的时候，那位二伯娘坐立不安，开始想着不着调的阴谋诡计的时候。顾无念被安置在京郊的别院里，距离苏安老宅千里之遥。

  这边顾无念刚安置在别院，便已经有人将消息递到了远在西北的大漠。

  “这个季家小儿，竟找了个女娃娃来给他顶着季家那群豺狼虎豹。”青年将手中的刀，挽了几个刀花，一个漂亮的转手，塞回了刀鞘。淡蓝色的眼睛，菱角凌厉的脸庞，俊美却又极具英气。

  “女娃娃？”坐上的人眼睛似睁非睁的，好似玩味着这句话里的信息。

  “什么来路……”

  青年走上前在下首处随意坐下，押了一口茶。说道：“是那季家老头的继任之人，好笑的是，不单单是个女娃娃，还是个外姓。”

“外姓？”依旧闭着眼睛的男人难得缓缓睁开眼睛，同样淡蓝色的眼睛，只是杀气腾腾。

“姓顾……叫什么来着”青年猛地抬手拍了自己脑门一下“无念……叫顾无念！对，顾无念。”

无念……

顾……

  坐上的男人终于坐直了身子，眼睛里一片清明，也没了刚才的酣睡姿态。

  他的安宜，小字也是无念。

只是，姓薛，不姓顾。

薛时迁沉默了一会儿，对着下首的青年说，“你且仔细盯着，必要的时候可以接近。”

青年起身恭敬的说是，复又坐下继续喝着他手里那杯茶。跟着薛时迁久了，自然也知道他的毛病。没叫退，那就说明还有吩咐。且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