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的村子前面有一条由东向西的流沙河。沙河多长?不得而知,宽一百多米,里面产出的沙子既细腻又干净,是建筑工地上的优秀材料!流经村子那段,每家每户都分一小段。于是,家家户户都淘沙卖。
沙河沙多,水清,鱼也多。
家家户户长年淘沙,每天用驴车向外拖沙卖的人络绎不绝,除了农忙时间会停几天,其他时间基本都有卖沙的车子穿梭于沙河上下,偶尔也会有拖开机开到沙河底部来拉沙。岸上也堆满了平常从河里掏出的沙子。
由于经年累月的淘沙,河床上形成了无数个小水潭,枯水期的时候,河床裸露在外面,小水潭里的水特别清澈,这些小水潭如一颗颗绿宝石洒落在河床上,有的水潭很深,一眼望不到底,有的水潭清可见底,但它们都非常干净,那会儿村子里没有自来水,家家户户都从水潭里挑水吃。
每个水潭里都藏着鱼,有大有小,品种各异,所以,外婆的村子里,最不缺的就是鱼,啥时想吃鱼了,带个网到沙河里打几网,一碗两碗的都盛不下了。这是上天的恩赐,家家户户都有捕鱼的习惯,也有吃鱼的爱好。
捕鱼工具各不一样,外婆家有一个罩鱼的罩子,是竹子编的半圆拱形的渔具,如农村养鸡的鸡罩,还有一个长长的拉网,俗称“拦河清”,但网眼的大小都是有讲究的,农村人虽然知识不多,也知道“竭泽而渔”的害处,都自觉地会放掉许多他们认为不能捕的鱼,这是村子里留下的传统,也是村子里人的智慧体现!
沙河是我童年经常光顾的地方。河里一点泥巴也没有,比我们村前的荷塘干净、清凉。当时我就读的小学叫“河头小学”,离外婆家很近,小学的名字也是因沙河的存在而得名。
夏天,经常去外婆家,外婆和舅舅们也喜欢我去。每次到外婆家,书包一扔就和同学结伴向河边跑去。外婆让我做作业的叮嘱声总是追赶不上我奔跑的速度。
最喜在沙河里洗澡、捉鱼,踩光滑细腻的沙子,看清澈见底的小水潭。水潭里,鱼在天空游来游去,穿过云彩,打着清波,偶尔也有几只鸟在水里飞来飞去,钻过水草,翻起漩涡。看着它们自由自在的游,自由自在的飞,也想变成小鱼在天上游,变成小鸟在水中飞。不知道鱼儿和鸟儿会不会羡慕我们,但我非常羡慕它们的自由快活!
看着它们快活的游来游去,自己也就快乐和自由了!这是爱来外婆家最大的动力!是沙河的吸引,是自由快活的向往!
在沙河里,我们时而水中游弋,时而赶鱼乱跳,时而把水草戴在头上,爬在河边的沙滩上捉迷藏,时而躺在沙滩上看夕阳无限好,时而在沙滩上捡光滑好看的鹅卵石收藏,时而…。
玩的开心,不愿回去,听外婆无数次呼喊“吃饭唠,回家了”,才不情愿地回去,有时也会任意找个沙堆,躲起来,忽略外婆无数次的呼喊,直至听不到外婆的呼喊声为止。可外婆一停止呼喊,我就知道用不了多久,就该回去了,不是我想回去,而是外婆找不到我,舅舅就该出动了,舅舅一来,不管我躲在哪里,他都会像装上电子眼、定位仪,带了导航器一样很快就把我给逮住了!
饭桌上,总会迎来外婆的唠叨,“下次再也不要来了”“来了不做作业”“心玩野了长大怎么得了”“有志吃志,无志吃力”。
唉,耳朵里被唠叨的也快长出老茧来了,但好吃的鸡肉和剔了刺的鱼肉总会把我的饭碗堆成了“小山包”。第二天上学时,又反复叮嘱下午放学再来!
经常在沙河里嬉戏玩耍,胆子也变得越来越大了,虽然外婆和舅舅时常叮嘱我不要到深水区去玩耍,但那个年纪的我们,好奇总是会战胜大人们的叮嘱和警告,这也许是很多孩子出事故的原因,我也一样,把外婆的叮嘱当作了耳边风。
一天,放学的路上,几个同学约定去平常想去但不敢去的深水潭玩,到了潭边,看水面的流速不大,大家便开始还小心翼翼地用脚向潭里淌,水齐腰时,明显感到下面的水流速度变快了许多,稍不注意便有站不稳的感觉,我们没有放弃向前,不知不觉中,危险向我们慢慢靠近。
当水没到我们肩膀时,明显感觉有一股力把我们向潭里推,胆小的同学在我们的嘲笑声中上了岸。
我们又向前淌了几米,此刻,水已淹到我的下巴了,大家有点害怕了,都开始奋力向岸边游去,我也急着掉头,当我转身时,脚下一滑踩空了,身体好像被什么东西猛的一拉,便把我向潭中央拉去。
我开始慌了神,水流瞬间没过了我的嘴巴,并不停地把我推向深处,我想大口呼吸,又呛了几口水,大脑开始发懵,我想喊救命,可惜已经来不及了,水已经没到了我的眼睛了,我无法呼吸了,眼睛里都是水,一片朦胧,我把两只手举起来挥舞,想奋力向岸边游,但嘴巴里灌了许多水,身体在慢慢地向潭中央滑。
岸上的同学一起喊“救命”,当我慢慢滑向深渊时,突然感觉有一双有力的胳臂抱住了我的小腿,把我从水中托举了起来。
当我知道自己得救时,已经坐在了岸边的沙堆边上了,救我的是谁我不得而知,只感觉两耳轰鸣,浑身打颤,天旋地转,还有在水底的感觉,随着胃部不停地泛出水来,才从失聪中缓过来,我抬头看见几个同学关切地围在我身边,大家看我总算是缓过来了,便想拉我起来,但我的腿还是软的,怎么也站不起来,我便让大家回去了。
我一个人地坐在岸边的沙堆旁,静静地看着远方,火热的夕阳缓缓地向地平线下沉,像极了我滑向深渊的场景。这时的我才开始害怕,害怕淹死,害怕再有那种两眼朦胧,口鼻闭塞,呼吸困难,滑向深渊的感觉。
久久的,我坐在夕阳下的沙滩边,不想移动,天边的夕阳缓缓地滑入大地,留下一片火烧过的云。
耳边又响起了外婆的呼喊声,我把眼睛从火烧云中移开,看见外婆站在河埂上,我想回应外婆的呼喊,却发不出声音来,我试着缓缓地站了起来,想快速奔向外婆,可发软的双腿仍旧打抖,只好慢慢地移动身体,向外婆走去。外婆见我向她走去,便转身离开了,我知道她又是去盛我爱吃的饭菜了!
火烧云变的更淡了,暮色给天空盖了一层暗纱,像死亡来临的样子,但这次,我知道死亡只是靠近了我,靠的如此之近,后悔没有听外婆的叮嘱,真应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至理名言啊。
从这一刻起,我感觉自己长大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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