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家产酒,我却不怎么喜欢喝酒。
高一的时候,我的语文老师刘汝文,有一次喝醉了,在课堂上说自己的同学都已经是个大作家了,自己还是个高中的小教员,于是便悲从中来,在课堂上失声痛哭,好不悲切。唉!后来,我们聊起来喝酒的事,刘老师说自己酒喝多了,失态了,言语中颇多抱歉。我们好奇地问,怎样才算是喝得正好?刘老师便十分有经验地说,要喝到飘飘欲仙,走路脚底绵软就好了!说那是喝酒喝到了极致。于是我就记下了。
我爷爷兄弟四个,有一天四爷爷来家里看他,两人都是八十多岁的老头,几年不见,乍一见面很是高兴。于是老妈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安下小桌,摆上马扎,匆匆忙忙地炒个香菜小炒肉,炸个花生米,从橱子里拿了瓶景芝白干,倒上一小壶,两个爷爷便这么喝了起来。
我拿着书,坐在一边看着。
他们把酒到在小酒盅中,慢慢地品着喝。老妈问要不要燎一下,爷爷点点头,说那好吧。于是老妈拿火柴把小盅中的酒点着,看着酒盅中冒起了淡蓝色的火苗,爷爷就用手拿起小酒壶,悬在火苗上慢慢地烤。
爷爷喜欢喝热的酒,冬天是肯定会烫一下的,即便春秋天也喜欢燎一下,热的酒劲大,喝起来也更有喝头。
爷爷说起话来,眉飞色舞,雪白的山羊胡子一翘一翘的,慢慢的酒劲上来,形容枯槁的脸越发地红润起来,话也说的越来越多。先是老家的家长里短,然后就聊起自己年轻时的往事,没过一会儿,就从自己身上,聊到了朱洪武的故事,像一个说书人一样,有声音,有动作,还带有表情,说到兴起,两位老爷子便举起杯,滋溜一下抿一小口,然后借着酒劲继续旁若无人地说下去。
我看到在酒中他们好像进入了自己的世界,没有别人,只有他们自己。那抑扬顿挫的声音和丰富的肢体语言,让你觉得那里有他们的爱恨情仇,有他们的江湖风波,有他们追求过的理想和奋斗过的青春。都说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我爷爷也是个有故事的人,他肚皮上长长的伤疤还是日本鬼子刺的呢。
那一次是我见过爷爷最开心的一次,尽管从早到晚两个人连一壶酒都没有喝出来,光顾着聊天了。那年腊月,爷爷自己要回家,第二天人便走了。
大学毕业那年,我们在校门口外的酒店聚餐,我生平第一次喝酒,喝的是啤酒。从一开始的矜持,到拎着瓶子到处敬酒,彼此间第一次没有了提防与隔阂。第二天就是我们离校的日子,从此远隔天涯,往日纵有不睦,那也是相逢一笑泯恩仇了。那酒喝得痛快,但也有堕入尘世的苦啊!但是再苦,也没有后来的路苦。当在社会上撞得遍体鳞伤,却又无处倾诉时,酒就成了唯一可以诉说的对象,也只有酒才知道人生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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