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我们还记着对方

作者: 姜安安 | 来源:发表于2018-10-15 16:25 被阅读47次

    彭双玲和我是一个村的,她一直都是由她婆婆养着的。她婆婆家在我外婆家的牛栏后面,离的很近。从记事起我们就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又是一天早上,我吃完早饭后去找彭双玲玩。

    她还在家吃饭,见我来了,就“哈唠哈唠”的两下刨完了碗里那满满的一碗饭。我们就满到处玩去了。

    运动的多了,饿的肚子咕噜噜叫时,不用知道时间,那就是我们吃中饭的信号。我们一起回家吃中饭。

    我推开我家锁着的门,左手从门与门槛之间形成的三角形的缝里伸进去,从门后面摸出茶杯。

    乡下的人都很忙,我外婆更是如此。她中午不在家,一般都把早上的饭装到这个铁茶杯了,留给我当中饭吃。也会有早上的饭刚好吃完的时候,外婆就把钥匙放在门后面的解放鞋里,这就需要自己搞吃的。

    我拿着茶杯边吃边往彭双玲家走。让我们老老实实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门口吃饭那几乎是不能的。

    走到彭双玲家,看她还站在门口,就问:“你怎么了?”

    “我婆婆忘记放钥匙了。”

    虽然知道她已经找了好几遍,但我还是要自己摸一次:“我看看。”我把茶杯递给彭双玲,我自己把手从门缝里伸进去,往右下方摸那个用来挂钥匙的钉子。

    “真的没有。”她吃着我的饭。

    这都没什么好惊讶的,这在我们这儿很常见。我们玩的好的小伙伴可以几个人用一双筷子同吃一碗饭,你一口我一口她一口的轮流。每家放钥匙的位置是众所周知:无非就是门后面的鞋子里、屋外衣竿上的衣服口袋里、在要不就是在门槛下钉个钉子,把钥匙挂在上面。但是也没听谁说过她或他家掉了东西的。这在现在看来可真是一件怪事儿--------知道钥匙到哪儿却不偷,安了防盗门窗的天天被盗。其实那时候我们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这是为什么呢?

    我们一起把茶杯里的饭吃的一粒米都不剩,用小勺子把茶杯刮得干干净净。大人们都笑着说我们的碗像狗舔过了的一样干净。不浪费一粒粮食是我们的作风。没想到那时小小的我们就已在进行光盘行动了。

    吃完饭,把茶杯放到彭双玲家的门后头,扯好门。

    彭双玲跑到她屋旁边的“折个迪花”巴布(方言:就像“高上”巴布的“高上”就是因为这个外婆是住在“那个”上面的,用来区分外婆的,这种叫法是全村都知道是。)屋里,问她晓不晓得她婆婆搞么去了。“折个迪花”巴布讲看到她婆婆背着几件衣服,应该是到“彻冬嘎”(地名)洗衣服去了。

    我和彭双玲就走到“彻冬嘎”看她婆婆去。老远就看见有个背篓放到田坎上,我说:“真的到那儿。”

    “婆婆。”彭双玲喊到。

    “婆婆。”我也跟着喊。因为彭双玲跟我是玩的好的,所以她的婆婆我也跟着她喊婆婆,我的外婆她也跟着我喊外婆。

    没有人回答,应该是没听到吧。

    我们走近了才发现她婆婆倒在地上。我们快跑过去,蹲在她旁边喊婆婆,看她婆婆还没醒,我们就边喊边摇,她婆婆还是不动,我们就哇的哭了--------在我们的想法里,一个人摇不醒就是死了。这么近,我们怕。

    我们跑到“折个迪花”巴布屋,讲彭双玲的婆婆倒在“彻冬嘎”边上,喊不醒她。

    “折个迪花”巴布就叫上几个人往“彻冬嘎”赶。被指站到田坎边下的我们就看他们跑到“彻冬嘎”边的那个外婆家借来了梯子,又送来了床单,将彭双玲的婆婆放到铺着床单的梯子上,然后抬起梯子就一群人往屋里走。我和彭双玲要到后头小跑才跟上。

    彭双玲的婆婆死了。她的爸爸妈妈回来了。

    她们把有火坑的那一间有侧门的那一边的木板都撤了。在这个房间里放了一个竹子床。

    是田玉的外公当的道士。他在前面念,我们不知道他在念什么,但是我们也跟在他后面拿着装有水的碗,学他围着棺材转圈圈洒水……

    晚上。我、彭双玲、田卫琴、田彩凤、田玉我们一起坐到竹子床上,并排挨着靠着木板。我和彭双玲都是胆小的孩子,我们也不知道从哪知道的,反正就是知道:鬼会找替身。我们怕,其他小伙伴就安慰我们,说彭双玲的婆婆是好人,再说了我们和她那么亲,肯定不会来找我们……

    田卫琴说她在电视上看到过,电视上说人死了,就会变成星星,天上有就会多一颗星,你能看见的最亮的那一颗就是你的亲人。我们看天,在讲哪一颗会是彭双玲的婆婆的星星呢?我们就这样看着星星,黑黑的天空下每一颗星星都是亮亮的。每一颗星星都有自己最亲的亲人。

    后来我们在竹子床上横着躺成一排,都只是看着不说话,每个人心里都在想事,想着想着就都睡着了。

    葬完彭双玲的婆婆后的第3天,彭双玲跑过来告诉我:她妈妈要带她到龙山去,可能再也不回来了。我们就抱在一起哭……

    第四天清早,我就跑到彭双玲屋,我家离她家最近。田卫琴和田彩凤也都来了。彭双玲家都要走了,田玉怎么还不来?彭双玲的妈妈说她们要走了,要到“它捏窝路”(地名)等大班车。我们就让彭双玲讲她要上厕所,让她到厕所去。

    本来田玉家就在我外婆家的旁边,但是后来田玉的外公外婆到河里养了一群牛和一田的鱼,为了方便,她们在河边建了一个小小的木房子,她们三个就搬到河边住去了。

    田玉跑来了,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却高兴的口口声声反反复复断断续续的说:“还……还好赶……赶……赶上了,幸……幸亏啊……”我们笑了,笑她口吃,讲话搞笑。

    我们围着彭双玲一起来到“它捏窝路”等从坡脚开来的红星的大班车。平时听到班车的鸣声,我们都要说上一句“红星的大班车来了!”在我们的眼里,只有红星有班车,每次开过去的都是红星的班车,因为我们只认识一个开班车的人,他叫红星。现在我们希望他今天不要来。我们都有好多好多的话没说,想什么都对彭双玲说,但是却都不知道说什么,就拉这彭双玲,一直讲不要忘记我们,不要忘记我们,我们以后长大了一起到龙山去找你……讲着讲着我就哭了,她们劝我不要哭,她们自己也哭了。

    彭双玲上车坐到窗户边,趴着窗户看我们。我们就都站着看她,然后挥手跟她拜拜。车慢慢开了,越来越快。我们也由快走变成用力狂奔。追!多希望能变成超人追上那辆班车。我们看着离我们越来越远的班车边追边喊:彭双玲,不要忘记我们!一定要记得我们啦!用手背把眼泪和鼻涕开的满脸都是……

    几年过去了,我们在一起聊天时总会提起她。

    整整十年过去了,我们再也没有见过。

    后来我也到龙山来读书了。有一次她舅舅来我家,我问他是谁,我妈妈讲他是谁谁谁,我表示我不知道。他说:你还记不记你巴布屋后头的彭双玲,就是和你一起嗨的那个。我说我还记得。他说我就是她小舅舅。你知道吗?我已经不见彭双玲有整整十三年了。如果没有人跟我提起她,我都已经不在想起她了。现在一提她的名字我就又想起了她、和她一起玩的时候、以及那个约定。

    我问她舅舅,她现在在哪里?她舅舅就只知道大概的位置是到一中附近。我去一中找她,一条巷子一条巷子的喊:“彭双玲,彭双玲……”可惜都没遇到。

    去年过年的时候再次遇到了她舅舅,问他彭双玲怎么样时,她舅舅说,她考上了卫校,要当护士时,我真的好激动,她真的很棒。她舅舅还说他问她记不记得和你小时候一起玩的王盈盈。她讲她记不到你的脸了,但是她记得有这么一个人……我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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