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直面生存,死亡和爱,哪一个会是最终的选择?如果生命进入再次的轮回,你又愿意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
1
我走出火车隧道,满目荒凉,惊魂未定。仰望苍穹,烟灰色的流云浮动,
他们全死了,整个火车的乘客全死了,我就是唯一的幸存者。我要去见我的父亲,我的烦闷无比的母亲在家中等我。四处见不到任何文明的痕迹,啜泣着环顾四周,我脑子中全是那些黏糊湿热的东西。
他,坐在那里,散发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召唤气息,惹得我欣喜前去。目测他应该只比我大一岁,也就是16岁左右。钴蓝色的眼睛冷冰冰的盯着我,没有想和我交流的意思。
我当他是事故的另一位幸存者,满心想和他讨点热乎,完全属于自作多情。他只说他叫崔斯坦,自顾自地往前走,全然不顾我大喊大叫,狂躁聒噪。
我所有的一切疑惑都整合成一个问题:“崔斯坦,到底要带我去哪里?是要带我走出荒原,找到回家的路吗?”
平生未知,接下来的每一步都是分外的沉重艰难。难道我需要耗尽我所有的灵魂,才能换来涅槃重生?
2
我们似乎永远在高地沼泽中艰难跋涉。双腿在呻吟,跑鞋早已湿透,每走一步便是咯吱作响。
崔斯坦在前方一米左右不紧不慢地走着,仿佛我只是他牵着的一条若有若无的小狗。
空气中有东西在动,黑影接踵而至,它们触碰着我身体的各个部位,甚至贯穿我的全身,火辣辣的,就像是结霜的金属贴在裸露的皮肤上一样。我完全无法抗衡,全身力气逐渐被抽干,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崔斯坦,救我!”
山下有间小木屋,我附在他的身上,被动地被他拖拽着逃离那片未知的黑影,钻入木屋,暂时得以缓和。
靠宴会时耍的小把戏是掩饰不了的。果然崔斯坦和我说:“我没和你说实话,我不是那辆列车上的乘客,你也不是列车上唯一的幸存者,事实上,你是唯一没有逃出来的人。”
换句话说,我的确死了。是火车事故中唯一的死者。那么崔斯坦又是谁?袭击我们的黑影又是什么?
3
我感到悲从心中来,可却迅速被平静所代替。除了接受,我难道还要抗拒抓狂怀疑吗?
这里是荒原,每个人都要穿过他们自己的荒原,在这里接受自己已经死亡的真相,而崔施坦,不是人,他负责引导灵魂穿过荒原,免遭那些黑影,也就是魔鬼的吞噬。
他是我的摆渡人,渡我的灵魂越过绝境,到达平和。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子,将我唤醒。崔斯坦催我快走,下一个安全屋离这里十英里,若不能在天黑之前到达,我将被魔鬼抓住魂飞魄散。我痛恨为何山路如此难走,却被崔斯坦告知:“我的身体是我心像的投射,这片荒原也是如此。包括他的样子,也是随着我的喜好而变幻为此。”
我的心里越阴郁,夜晚就会越黑暗。这晚,我们安全抵达第二所安全屋。崔斯坦似乎被我所打动,愿意和我聊起更多。他曾经渡过万千的灵魂,有趣的无趣的然而,他说最难缠的灵魂是我。
也许,我的问题太多,也许我得知真相太过冷静,也许我顽强抵抗恶魔,也许,他因为我的与众不同而有点喜欢我。
我们几乎一夜未眠,听他诉说那多离奇故事。次日早晨,我们离开安全屋,再次上路。这次,他抛却了所有的冷漠,温柔地牵着我往前走。
山谷中,我再一次听到那瘆人的惨叫声,恶魔再次卷土重来。从我们的脚下黑蛇般纠缠爬出,在我的身体里穿来贯去,几近让我瘫软。崔斯坦的大声催我迈开腿,前往近在咫尺的安全屋。
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疼痛的肺部呼吸,爬进小屋。
可是崔斯坦没有跟上,我丢了他。
4
这是我经历过的最漫长的黑夜,我不敢闭眼,否则全是梦魇。崔斯坦就这样消失了,我失去摆渡人,可怜的灵魂何去何从?
鼓起勇气打开屋门,那片熟悉的荒原居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的血红。万千黑点在乌黑小路上缓缓移动,每人头顶上方盘旋着一个光球。它们茫然跟随别人,又茫然被别人跟随。我后背冷汗直流,无法独自上路,祈祷着崔施坦能突然出现。
幸好,在晨光中,他回来了,伤痕累累,疲惫不堪,却将我拉入怀中。有种异常的情绪在我们之间盘旋,搅动出一些暧昧的气息。
谢天谢地,在太阳下山之前,我们抵达了下一个安全屋,并且我就着水龙头的水胡乱冲了澡,将我的腌臜衣服也顺便清理一下。周围的一切都纷乱不堪,危机四伏,我们却依偎在破败的床上喃喃私语。一种叫做“圆满”的气息蕴绕着生成,逐渐包裹住我的心绪。
在渡过一条像是灌满沥青的黑色湖泊之后,崔斯坦告诉我,明天我将到达我此行的终点,那将意味着,我要和他就此分离。我心中剧痛,这些时日,我与他绝非普通的摆渡者和灵魂的关系,我关心他的一言一行,而反之亦然。
我想和他在一起,不想分开,这是我不愿意承认却无可奈何的结论。所以,这最后的旅程,我不想一个人走。我必须向他袒露我的想法,尽管这会让我胃部痉挛,胸中作痛。
“我爱你!”说出之后,我盯着他的脸,想看他作何回应。我咬紧牙关,努力克制自己汹涌的泪水。
“我也爱你,迪伦!”他伸手拉我入怀,在我的唇上留下轻轻一吻。我再无遗憾,走入边界线,回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最终,到达终点的还是我一个人,崔斯坦食言了,他没有信守要永远陪着我的承诺。
5
我无比沮丧和愤怒地捶着那道墙,想要回去。无济于事,冰冷的墙将我们永远地分开,再不相见。挣扎很久,一个叫做萨利的东西客气地说:“欢迎我回家。”
所有安全穿过荒原的人最终都汇集再次,看起来一片祥和安宁,热闹而又有秩序。我只关心我怎样能见到我的崔斯坦,我要回去,这个决定实在太过骇人,在回去的路上我随时可以魂飞魄散,永不复存在。
想到我可能遇到的困境——荒原,魔鬼,以及大海捞针似的搜索崔斯坦,我不寒而栗,
可那又如何?我随时可以清晰地回忆起他搂紧我亲吻时的美好炽热感觉,为了再次拥有这份感觉,我宁愿下这个平生以来最大的赌注——赌我的灵魂灰飞烟灭。时不我待,笃定主意要出发。
睁开眼,恶魔如一群苍蝇般在头顶盘亘,闭上眼,感受漆黑湖水诡异的冰凉,我瘫倒,匍匐在地,摸到鹅卵石,知道自己已经上岸。黑色的漩涡贪婪地紧追而来,我单枪匹马被卷入其中,它们的利爪钩进我的T恤衫,它们的嘶吼没能阻止我俯冲下山寻找我的安全屋。
黑夜慢慢流逝,没有崔斯坦的故事,没有崔斯坦的怀抱,我看着炉火陷入恍惚。突然一阵沉重的恐惧袭来,我抓紧椅子的扶手努力不让自己掉下去,使劲干咽一下,想象崔斯坦再见到我的情景。疑虑解除了,我又该起身离开。我发誓这次我一定要找到他。
6
“你究竟为什么回来?我和你说过你不能回来的”
他揪着自己的头发在安全屋里走来走去,我无助气恼地看着他,对于我的出现,崔斯坦似乎很是生气。
“我想回到火车那里,据说我若能成功抵达,就可以钻进我的身体,活得重生,可是崔斯坦,我不想孤独前行,我要你陪我”我说的决绝又有力,不容他拒绝。
我用手指勾住他的手指,温柔地在前面带路,就像以前他牵着我一样,踏上重生之路。
我们穿越荒原,渐行渐远,他被恶魔抓伤的痕迹继续恶化。我感到自己正在奋力想要复活,可是我看到崔斯坦那重重地的疑虑不安。
虽然我一直在给我们打气,实际上想到我又要来到那漆黑的火车隧道,回到那满溢鲜血的尸体上,还是有点不寒而栗。
就是这里了,我俯视着铁轨,等待着。“我们到了”我说。
“是啊,我们到了。”崔斯坦的声音没有恐惧,只有忧伤,好像他已经断定这次必然是徒劳无功。
黑色的山洞张大巨嘴,召唤我们前去,崔斯坦半是哀求半是愤怒地想要逃离问道:“你还有信心吗?”
我脸红着说:“我心中有希望,还有爱。相信我。”
我四处摸索着,感到了列车的踏板,崔斯坦却将我使劲拉入怀中,深深地吻了我。“以防万一”他说。
不会的,以后我们还有像现在这样千万次的亲吻。
我小心翼翼地在车厢内挪动,被什么东西绊住,重重地摔倒在地板上,周围响起一阵尖叫声。
我睁开眼睛,出现一张男人的脸,扭曲着嘴巴一遍一遍问我:“你能听见我说话吗?看着我!”
全身每一处都在痛,胃里像是有一池酸性的岩浆在燃烧,我费力挤出两个字:“我能”
发生了什么事?崔斯坦在哪里?我松开了他?为什么他不和我在一起?我躺在一辆救护车上查看着我心中巨大的伤口。
两个人将我盛在担架上抬出隧道,出口的左侧,坐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浅茶色的头发被山风吹的乱飞,转过头来,一双钴蓝色的眼睛盯向了我。
崔斯坦朝我缓缓走来,冲我一笑,“嗨”他的手指划过我身体的一侧,最后紧紧地抓住我的手。
“嗨”我也轻声回了一句,嘴唇抖动着露出微笑“原来你在这里”
“是的,我在这里”
7
谁说百无一用是情深?
偏偏我要说,情到深处,真的可以浴火重生。除却爱,还有什么能支撑着迪伦和崔斯坦完成从未有人敢于涉足的轮回之路?
婚姻的基础是什么?无疑是爱情。爱情是家底,越厚实,才禁得住花样折磨;越单薄,越扛不住风吹雨打。
纵使两人再门当户对,三观一致,又怎么能够承受得住根本无爱的致命伤痛。
相亲,是因为没有爱情;先结婚后恋爱更是愚蠢之极。不要说什么爱殇了爱够了爱怕了,那源于你没有遇到真能让你舍弃性命的人。
一生若能深爱一人,则生有可恋,死亦无憾。天未老,情难绝。你渡我一时,我必将许你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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