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4）

桃花被四方爷打折了腿，四方爷气恼她，没有给她治疗，而是把她丟到存放杂物的窑洞内，有时四方爷回家时，给窑内丟点食物，几个月后，桃花壮着年轻，虽饿的皮包骨头，总算留下了一条命，只是那条腿废了，成了一个瘸子，整天拉着一张木木的黄脸，有时呆呆的在院中坐上一天，失去了年轻人的活力和灵气。

石头被奶奶扯着耳朵拉回了家，奶奶把一肚子气撒在了母亲的身上，责怪母亲没有调教好石头，他被父母关在了家里，母亲偶尔在奶奶出去时，忘记了锁门，石头乘着母亲下地劳作的机会跑出家在村里转游，才听说四奶奶被那几个村里的壮汉打断了腿，他想去四方爷家看看四奶奶，又怕奶奶和四方爷发现，只能离得远远的眺望，希望看到四奶奶。

奶奶发现母亲太大意，忘记锁门放出了石头，唠叨了几次没有看到多少效果也没有再过问，石头又可以在村里蹓跶了。

四奶奶桃花瘸着腿能够走路了，石头几次从四方爷院子走过时看到了她，石头呼喊四奶奶时，她张着一脸的木然看着他，看样子小石头已经在她的记忆中没有一点影子，四奶奶傻了。

又过了两年，石头有了妹妹，石头陪着奶奶带妹妹，四奶奶的印象淡漠了，只是四奶奶告诉她山外的情景好像在他的心中扎下了根，盼着自己长大，盼着能够走出这片山。

两个多月没有下雨，桃树没有来及开花就枯萎了，种到地里的籽种发不了芽，这是这片山区多少年都没有遇到过的大灾年，为了度过灾年，父母将仅有的粮食留给石头和奶奶，他们带着妹妹随着逃荒的人们离开了村子。

石头和奶奶靠着父母留下来的粮食，加上石头上山挖点野菜勉强度过一个月饥荒，老天爷每天沉着脸，天上稍有一点云，就被它吹口气撵跑了，白森森旳阳光烤干了沟沟壑壑中最后一点水分，把山石捂得如家里的炕头，山上的野菜枯黄了，远远看去，整个山头如和尚的头皮，青瓢瓢地裸露出本来的颜色，没有了野菜，树皮成了饥荒人最美的佳肴。

石头拖着疲惫的身子，挎着一篮子颜色斑斓的树皮赶着回家，奶奶把家中仅有的一点粮让给了石头，野菜树皮裹腹的奶奶病倒了，石头回到家门，看到在窗台上放着几个黑糊糊的糜子面窝头，是谁给自己送来的食物？躺在炕上的奶奶昏昏沉沉的，什么都不知道。

饥荒的日子持续着，每隔几天，石头家院子里总会出现一些食物：几块干土豆、麸皮炒面、干菜丸子，这些东西要么是早晨起床时就放在窗台上，要么是石头上山拔树皮时落在他家的院子里，石头和奶奶想不明白还有谁在这大灾之年能够帮到他们家，全村也就是那么几家，未见得人家肯帮你，其他人家家里和他们也差不多，不可能拿出救命的食物来。石头偶尔也会想到四方爷家，肯定不是四方爷，四方爷即使帮他家也不会悄悄地帮，他会让全村人都知道自己的热心肠，看不得别人家的苦难。如果四奶奶没有变傻可能会这样做。

村子里已经出现了饿死的人家，许多不愿意饿死的人离开了村子，石头靠着这些接济来的食物和树皮维持，奶奶的病慢慢地好了，他想知道帮他和奶奶的人是谁。过了几天，石头上山了，他走出村后又悄悄地返回来，藏在了那个破窑中，他看到四奶奶一拐一颠地从他家的窑洞走过，看了看四周，从怀中掏出几块东西顺手从他家低矮的院墙中扔了进去，又拉着那张呆板的黄脸颠着腿走了。

石头不敢喊四奶奶，他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心酸，鼻子都被酸出了青涕，直到眼光追不上四奶奶模糊的身影，四奶奶没有迷糊，还是那个喜欢给自己零食的四奶奶，他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几天过后，一声透心的大雨终于落到了这片山区，山又泛起了生命的颜色，地里种下的籽种断断续续地长出了翠黄色的嫩苗，逃荒的人们慢慢地回来了，父母和妹妹在一片葱绿中也回来了，全家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