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华在《活着》里结尾处写过这么一句话:少年去游荡,中年想掘藏,老年做和尚。人生至乐与人生至苦其实是硬币的两面,而硬币翻飞就是活着的全部意义。
想到少年,仿佛就想到一颗不安分的心和四处窥视的双脚。走到更远、更罕为人至的地方似乎是最有吸引力的。少年时亲人尚为康健,也少有需要承担的责任,可以活的更为自我。只需要听到自己的心声几乎就够了,遵从着自己的直觉和灵感,我们肆意的四处走着、笑着。我们像是一个刚走进赌场的初哥,世界那么大还没有看过,机会那么多一切皆有可能。似乎明天总是有所期待的,期待着可以获得一些今天不曾想过的惊喜。
是否每个人都曾经叛逆过,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我们畏惧死,更畏惧生。我们总想着有某种方式可以昭示着短暂的生命依然可以拥有炫然的力量,我们总是想着用去攀附面无表情的时间。那时年少,看不到自己行为的稚嫩和可笑。只坚持着笃信一些东西,希望能获得回响。我是十七岁离开家的,走的远了渐渐不再想回家了,这一出走就是几十载,这一出走就再也回不去了。不回家是一种倔强,是一种反叛,但更多是一种好奇。我像是一脚踏入湍急的流沙,时间不停在我身上凿刻,相别一夕却已恍若隔世。
现在每次看到比自己年少的人,都会默默告诉自己,不要用“等过几年你就懂了”的口吻。我们切入的是不同的时间节点,我比他更接近枯萎,而不是更接近真理。世界或许现在是我们的,其实也是他们的,但最终一定是他们的。有人说三年一个代沟,在这一个个巨大的鸿沟之间,我又为何要坚持让对方听到自己的声音呢?即使听到了,可能又要过上几年才能明白,等明白的时候,这声音早已经被时间刷洗的苍白如纸了。我存在于现在,也终将属于未来,但我只属于我的未来,而不是青年人的未来。
等走的累了,或许哪天就在某个地方坐了下来。这里或许风景也不是最好的,或许水土也不是最丰润的,仅仅是心境到了,也就停在了这一个地方。也许是碰到了心仪的旅伴,也许是叛逆屈从了本能,也许仅仅是希望看到自己活着诞下希望,我们从此不再孤独。我们有了一种新的存在方式——儿女。于是,我们从一个只想看风景的游客,变成了一个渴望掘藏的矿工。比起流浪,我们更喜欢挖矿。
更多的钱也许意味着安全感,也许意味着责任感,也许意味着成就感。进入中年,人生从游击战变成了阵地战。一城一地的积累,一点一滴的存蓄,我们学会了少年意气不曾学会的忍耐,低下曾经高高扬起的头颅,曾经看着星星的眼睛如今却只用来数钱。
人生变成了一个简单的加减游戏,每天起床都是为家庭获得更多资源而拼搏。因为孩子们看着我,所以我无法再四处张望,我变得专注而耐心,只为了支撑儿女可以出去游荡。当一个个体变成了一个集体的部分,他或许变得更加高效,或许变得更加包容,或许变得更加成熟,但他却无法变得更加自由。我们渐渐学会了与他人协作,学会了与社会协作,学会了通过创造价值来分享价值,学会了通过创立规则来分享资源。我们掌握了社会,社会也驯化了我们。
有人说只有失去过才懂得珍惜,其实这并不是生活真正想说的。生活的真正规则是,拿走你所有珍惜的东西,让你习惯失去。在或隆重或渺小的几十年之后,我们终将失去一切,包括财产、名望、生命、意识,甚至是存在。我们走后,又会是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和我们来之前没什么两样。
越失去越淡然,听来是一种境界,其实不过是一种必然。当时间一点一点把你为之奋斗一生的东西一点点剥离的时候,除了接受,似乎我们连愤怒都难以做到。有人活着是为了金钱,有人活着是为了名誉,有人活着是为了子女,有人活着是为了信念。冷漠的时间和狞笑着的无序性很有可能会将这一切带走。看看来路似乎已经泥泞不堪,看看去路似乎已经夕阳日暮,再也无法用重头再来安慰自己,枯哑的声线已经无法发出‘大不了……’的那种傲慢了。
我似乎是看到一尊石佛招了招手,向着这个落寞而孤寂的灵魂。石佛说他可以给我一个意义,我欣然虔诚的跪下。五体伏地的时候,佛不曾看到我嘴角的微笑,哪里还有什么意义,不过是活着而已。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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