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远的外公也住在桃源村,整个桃源村的地形呈现一个大写的日子形,四面被群山环抱,中间有一道山,自北向南延伸,北高南低,越往南边,山势越矮。中间留了一道150米左右的豁口,差点就把桃源村一分为二,变成两个小盆地。刘远家就在中间这道山的山脚下,坐北朝南。外公家则住在村子的最北边。
去外公家需要经过那个豁口,沿着一条一辆马车宽的砂石路,走大概五六分钟。虽然离得近,但是平时很少来往。除非有什么大事,女儿、女婿上门邀请他去家里,才会过去串门。
自从刘远开始上中学以后,不再像小时候一样在村子里四处游荡。所以经常回来几次,都见不到外公。直到妈妈提醒他,是不是有一两个月没去你外公家了?这里有只鸡你抓过去给你外公吃。这才上门看一看外公。
外公平时是一个少言寡语的人,身高有一米七五左右,在南方的农村来说算是大高个儿。干起活来从来都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厉害。而且他会的多,涵盖了几乎所有的医食住行,这里的医,并非是衣服的衣,而是医人的医。比如干活扭伤了腿,或者摔得淤青,或者被蛇咬,或者被猫抓,他总有相应的药可以缓解疼痛,大部分可以根治。在古时候,医和巫是不分家的。所以在民间很多懂点医术的赤脚医生,他们也是懂点巫术的。
刘远以为,外公如果在原始部落里,一定是一个大祭司。
记得小时候,村里只要孩子生病了很久不好,就会请外公去家里替他们搜魂。村里几乎所有的小孩都被他搜过魂。这种仪式越小就越有用。他小时候也没少被外公搜过。
随着上中学,刘远也开始进入青春期,慢慢的长成了半大的小伙子。去找外公搜魂的次数也就变少了,上一次还没有上中学呢。
这天外公拿了个手电筒就来到了他家。只见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衫,藏青色裤子,一双拖鞋,头发半湿。一看就知道刚吃完饭,洗过澡过来的。
一进门爸爸就给他递烟,妈妈泡茶。外公总是很客套,尽管是自己的女儿家,也毫不失礼数。接过烟还微微的点两下头,给人一种非常谦卑的感觉。
但只有见他喝酒的人才知道,其实他还有另一面。一旦喝了酒,话就特别多,礼数也更非常多了。跟没喝醉酒之前截然相反的两个人。没喝醉之前,所有的礼数他只约束自己。喝醉了酒,他要用这个礼数约束在场的所有的人。一旦越礼,他就会大发雷霆。不依着他,整个场面都会不可收拾。有好多次在家里喝酒喝多了,因为一件小事,最后上升到大大出手的程度。这或许也是外公很少去别人家吃饭串门的缘故。尽管是自己的女儿,女婿家。
因为他不喝醉便寡言少语,坐在那里很无趣,还不如回家坐着。如果喝起酒来就会让大家都无趣,大家也不会轻易去招惹他。没有重大的事情,也不会请他去吃饭喝酒。
本来请外公替刘远搜魂,是应该请他吃饭的。可是他总是推迟说,行这个仪式需要忌酒,净身高,要虔诚。所以无论去谁家里,替别人干这个活计,他总是在吃过晚饭之后,洗完澡,干干净净的去。
唯一接受的就是别人的烟和茶。他手上的烟一灭,茶一见底,懂礼数的马上赶紧算给他续上。他抽烟喝茶的样子不紧不慢,显得很儒雅。
坐下来他也没有多问情况,抽完一支烟,便问东西准备好没有?
所谓的东西就是指家里量米用的米斗。这种米斗每家每户都不一样。有的米斗是木工用木头制成的。装满可以盛半斗米,里面有四个小空格。半斗就是八升。有一个大空格是四升,中等空格是两升,两个小空格各一升。刘远家里就有这样一个老古董,据说是从他太奶奶那一辈就有传下来的。
平时家里煮饭就是用这个斗来量。饭量按每人每顿半升米。所以每次煮饭之前,总是会数一下有多少人头,然后再算一共要多少升米,再用这个斗都量出来。
当然大部分人家里用的是竹子制作的,一般是1升或者2升左右的型制。
不管家里量米的器具是多大,但要求一定是自己家常用的。
第二件是孩子贴身的衣物,不能是外套,一定要是贴身穿的。
第三件是三柱香。
第四件就是家里吃的米。
只见外公点燃三柱香,向厨房司命公公的方向三叩首,念念有词之后又三拜,然后将香平放在灶台上,点着的一头1/3悬在空中。接着就用量米的米斗从米缸里装满米。装满之后,还用力压一压,以确保米是紧实的。接着用贴身衣服盖住米。刘远家的米斗装的是半斗米,行动起来有点费劲。外公用力把衣服收紧。然后就像《西游记》里那个拿着葫芦,大喊,我叫一声你敢答应吗的那个妖王一样,将米放在香上,大概熏烤了十秒钟左右,接着往刘远身上,贴身各个角落,好像在搜寻什么一样。从头到脸,到后背,到前胸,到两个手。搜了一遍以后,又拿到香的上方接受着香的炙烤。接着重复上一次动作,继续往刘远身上贴身的搜寻。
最后将米斗放正,撤掉衣服,会发现原来非常紧实的一斗米,在4升那一格角上,少了大概半拳的米。就这一点刘远很不能理解,因为在整个过程中,根本没有看到有任何一粒米是撒出来的。为什么凭空就少了那么多呢?
据外公说,这个米少的越多,说明惊吓的程度越大。外公看过之后说这次吓得不轻。然后将米抬起来,对着正南方向左右一阵端详,说刘远应该是在东南方向被吓到的。
东南方向,也就是桃源村通往外界的方向。刘远想到的自然是那一日他骑着自行车去找郭丽。因为在这期间他都在家里忙着双抢,而且并无不适。
当然,外公也不会追问他是在哪里被吓着了,只要他自己心里有数即可。外公说老规矩,明天用这些米给刘远煮饭吃。吃下去那被惊吓掉的魂也就回来了。
八升米够一家人明天吃一整天的了,自然不让刘远全部吃掉,只要蒸完饭之后的第一碗给他吃即可。
这个仪式完成之后,大家又若无其事的开始聊起了别的。妈妈给外公续上茶水,爸爸续上烟。在聊天过程中,妈妈又准备拿走外公的杯子去续水,外公抬起手说不要了。等喝完一杯茶,接过爸爸递的烟,外公就起身说,不早了,要回去了。
这是外公的礼数,茶要续到他不喝为止,续了的茶他也一定要喝完才能告辞回去。
外公的这一套仪式一如既往的灵验,就在第二天,刘远这种软绵无力,到了下午就嗜睡,头痛的症状便大大减轻了。
刘远完全好了,感觉浑身上下都有使不完力气的时候,整个八月也将要过去,要准备去钱山一中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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