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草莽”

作者: 易郁生 | 来源:发表于2024-07-15 22:39 被阅读0次

    夜晚,像极了毒药,夜幕降临的一刻周身就会被记忆的毒素席卷,一件件寻常往事,一个个音容笑貌,都在黑夜的滋养下重焕生机,记忆犹新。窗外残喘的光亮,难眠的辗转,便是人间碌碌的最佳佐证……

    打小儿我就显得比同龄孩子另类,热衷于各类电子游戏的年代,我偏偏喜欢大多数人眼里文绉绉、软绵绵的戏文。那气势如虹的排比,极富韵律的对偶,或高昂激越或哀婉缠绵的声腔,在我心中播下了“美育”的种子。

    我印象最深的一出戏,是梅派大家杜近芳的一出《白蛇传》,锣鼓轻点,琴音袅袅,一袭素净洁柔的白衣,脚下灵动妩媚的裙摆,配上飘飘逸仙的唱词——“离却了峨眉下江南,人世间竟有这样美丽的湖山。这一旁保俶塔倒映在波光里面,那一旁好楼台紧傍着三潭。苏堤上杨柳丝把船儿轻挽,颤风中桃李花似怯春寒……”只觉眼睛痴了,耳朵醉了,一帧一帧完美的画面抢不及回味亦真真迷煞人也。

    白娘子和小青离开修行千年的峨眉,来到江南富庶之地寻觅人间繁华,观看物阜民丰。二人觉得眼前的一切事物都那么新鲜称奇,小青呆呆的问:“姐姐,这‘断桥‘怎么没断啊?!”

    白素贞抿嘴而笑,见识显然胜过小青,“虽然是叫断桥,桥何曾断?桥亭上过游人两两三三。似这等好湖山愁眉尽展,也不枉下峨眉走这一番……”

    正当主仆二人谈笑逗趣间,“一霎时天气变风狂云暗”。清明纷纷之雨倾盆而下,二人躲避不及,慌乱跑到一棵柳树下,白素贞抬头一望,只见乌泱泱乱作一团人群里,一个俊朗少年朝着她们的方向奔来,那一袭布衣虽不甚雍容,但少年眉宇间的英姿勃发之气把初到人间的白素贞看得痴了,不由得低吟浅唱“好一似洛阳道巧遇潘安……”

    如果说白素贞的“劫”是从这场邂逅伊始,那么这场突如其来、恣意妄为是雨一定是最豁力的帮凶。许仙见两个貌美的妙龄少女站在柳树下避雨,心生怜悯,有意要“表现”一番,主动上前赠伞,谈吐间全剧最美的画面来了:一边是白娘子与许仙的互致问候,矫揉暧昧,一边是钱塘湖上的苍颜渔翁,伴着浑厚质朴的渔歌缓缓朝他们驶来——“桨儿划破白苹堆,送客孤山看落梅。湖边买得一壶酒,风雨湖心醉一回……哟……”

    那个优美的意境把我美得哟,犹如与他们一样置身千年前的瘦西湖,淋一场大雨,看一对璧人,赏一段传奇——明知道结局那样悲伤仍然希望故事的开头是这样美好……京剧舞台上的布景是何其粗陋,愣是让我在这至真至纯的渔歌声中,看到白素贞含情脉脉、许仙故作矜持的神情,以及上下渔船时摆晃得恰到好处的动作,让我觉得西湖的山川风物就在这方寸之间了。

    许仙到清波门,白娘子到钱塘门,是前者远而后者近。渔翁不解风情,片刻之间竟然到了钱塘门,恰好雨势又收,青儿欲要归还雨伞,白娘子连忙轻轻拉了一下小青衣袖,使了一个眼色,小青恍然大悟,暗自作法须臾之间又狂风大作,雨落倾盆。

    这伞是还不了了,只能约好明日许仙来取,还没有等到许仙应答,白素贞先声夺人,急切地自报家门:“我家就在红楼上,还望君子早降光。”临下船还不忘展现一下自己的婀娜的尊态,“青儿扶我把江岸上”,船要前行了,素贞粉面轻侧,朱唇微启:“莫教我望穿秋水想断柔肠……”

    那娇羞的刹那和热烈的表达,那不谙世事又天性使然的模样,是这出戏剧的“神来之笔”。在那个封建礼教被人奉为圭臬的年代,也只有像白娘子那样出尘的“非凡物”才敢那么大胆炽烈,才能那么出于自然追求喜欢。

    我在感佩上个世纪诸如齐如山、罗瘿公、田汉这些戏剧大家,怎么能写出这样雅俗共赏的文化精品的同时,也一直在审视自身的文化修养。

    论及修养,这个词语以我素日观察,用得最多的是人与人在争吵之时。一吵架就把“素质”诸如此类的词语挂在嘴边,或对社会上的某人某种现象嗤之以鼻,也会以“涵养”沦之。有时候我会很不愿意和这类人打交道,一个张口闭口谈论“修养”的人,在我眼里恰好是缺失这类成分的人。

    “雅”和“俗”其实并无高低之分。阳春白雪自是曲高和寡,下里巴人理应受众甚多。人民群众喜闻乐见应该算作一条关于“好”的标准,任何历史的推动都少不了数量上的优势。但我们也要允许“小众”的存在,你可以简单理解为“不见其发端也不见其终极”的紫藤萝花海里偶尔立着一株玫瑰,为单一的美增添了斑斓的色彩。“小众”的东西某种层面上更能呈现出一个人精神的状态,对把握一个人的个性其实有较强的参考性和推理性。

    那是许多年前的一段“苦味回甘”的友谊往事。我寄居在老友徐的出租屋内。两间房屋,我住在侧卧,虽然手头拮据,但我仍然提出要付一半的房租,老友徐说什么也不肯要,我退而求其次说水电气费我要分摊一半,老友徐了解我的性格,嘴巴上敷衍应承着,但是每一次他自己手机就缴纳了,根本不要我出。

    无奈,我只好每天做好饭菜,呼叫老友徐回来吃饭,“弄潮儿”体质的老友徐整天都在忙忙碌碌中,很少有时间回来吃一顿饭,久而久之老友徐还对我产生了“愧疚”。有一天临近中午,睡眼惺忪的我起床如厕,发现厨房里噼里乓啷的声音,我甚是惊奇是谁在这里瞎捣鼓呢,我赶忙走过去,居然是老友徐破天荒没有一大早出门,他见过衣衫不整地走过来,笑吟吟和我打招呼:“喻哥,平时都是你煮,今天我上午没得事,我来给你弄好饭……”

    我赶紧去洗漱完毕,换了一身衣服。不一会儿几碟小菜和一碗番茄蛋汤就端上来了,我记忆尤其深刻的是那碗番茄蛋汤,因为上面漂浮了许多大蒜,且是简单拍碎并没有切成颗粒状,我瞬间用筷子挑起一块儿蒜瓣,“波,怎么煮汤你放大蒜?!”老友徐憨憨一笑:“嘿嘿!我看喻哥你平时做菜也在捣蒜啊!”我也被他逗笑了,“蒜末是用来炒菜的,煮汤一般放姜……”

    这顿不甚美味的饭菜,却在我人生的一个低谷留下了永不磨灭的温馨记忆。谁说“心灵”一定要“手巧”?锦上添花岂为美,雪中送炭方为真。心有宽窄大小,情有粗细亲疏。无论你在外是多大的企业老板,人人见你点头哈腰;无论你在讲台上是多么丰神俊秀,气度儒雅,受人尊敬。人食五谷杂粮,哪儿能事事完善。总会是最曾经的人了解你的“稚拙”,并如获至宝一般守护最纯真而不加修饰的情义。

    是啊!公司领导、利益关系乃至陌生人,永远都希望你像机器一样是完美的、精致的,容不下你半点的过失。而是人就有我们完全渗不透的领域,就像有人唱不了京剧有人唱不了歌剧,我们彼此就成了对方眼中的“草莽”了?也许是也许不是。

    有人说,老师怎么能骂人呢?我说去TMD,这个讲台上矫揉造作,口蜜腹剑的“太监”还少吗?自己被“阉割”还要让一代又一代的孩子被“阉割”?天下事天下人管得,遇到不平事当然应该是“大喝一声如雷震”,人人噤若寒蝉,总有一天厄运降临在自己头上,才知道施以援手是多么重要。

    我永远不会教我的学生“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把它交给警察叔叔手里边。”找寻不失主,捡到十块二十块你就去用,让它产生价值。千万不要天真的把你捡到的东西去“过手”,也许你捡到二十块钱还能够施舍十块钱给街边的乞讨者,而你“过手”后也许就变成了几瓶饮料而已!

    ……

    白娘子再次回到断桥,已经是身怀六甲,水漫金山,看到昔日定情之地,不由感慨“西子湖依旧是当年模样,看断桥桥未断却断了柔肠……”

    “纵然是异类我待你恩情非浅……”

    这句唱词把我唱哭了,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再好,也抵挡不住“疑心生暗鬼”,许仙“枉读诗书习经典”,无脑的去顺从利害,同床共枕的人都不了解其心性,你又能指望这样的人什么呢?

    仗义多是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自古以来的教育多培养精致利己主义者,我要和它们划清界限,我骨子里原来“草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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