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几年的那些夏天,特别热,太阳灼烧着地面,地面蒸腾着热浪,人躺着也要冒汗,我们还要不停地干活。
午饭吃凉菜,喝啤酒。妈妈直呼过瘾,堪称天下第一绝妙搭配,黄金搭档。于是,妈妈捏着啤酒瓶劝还是小学生的我和弟弟一起喝冰镇啤酒,感受下她的快乐,弟弟接过来就喝上了,我嫌弃那个味儿不喝。妈妈啧啧叹息,为我大大地遗憾。
卖冰棍的人推着箱子满村子叫卖,妈妈看见总会摆手让他过来,不管那个贴满报纸的箱子里剩多少,我妈都全要。手里拿不下,就安排我回家拿盆。
我们围着脸盆坐在树凉荫下吃冰棍,一支又一支,豪迈得很。隔壁小孩都过来搭讪玩,我和弟弟成了最让人羡慕的孩子。
爸爸出门打工,妈妈常年一个人种地、种菜棚、养猪、养牛、养羊、养鸡鸭、养两个孩子。妈妈有三头六臂,从早劳作到黑,马不停歇,把一个人畜嗷嗷待哺的大家庭撑起来。偶尔也有遗漏的地方,比如我家的暖瓶总是没有热水。我们想喝水,就自己跑去压水井边压出一龙头水来,把嘴伸进去咕咚咕咚喝个饱。
有时候心血来潮要热水,我妈边干活边生气:闹什么洋式,凉水不好喝吗?!
我不满地说,要热水吃药啊。
我妈随机应变,说等稀饭烧好了就稀饭喝。
升高中时,我的分数够二中,不够一中。我问我妈上哪个,我妈说上一中。
上一中要交三千块钱借读费,我问她为什么选一中。
她说,一中院子里有长廊,花花绿绿的可好看,还有一池塘的荷花,喜人得很。
我告诉她我也想上一中,一中是最好的高中,肯定教得好。
我妈听了几乎大喊:乖乖,还是我闺女会考虑事情。
我问,那借读费怎么办?
我妈手一挥,借。
大学毕业了,还没有找到工作,我觉得世界像一个敲不开门的铜墙铁壁,更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我妈给我打电话说,干啥不是吃饭,找不到工作就回家,十几亩地也饿不死你。
我难过地说,不是饿不饿死的问题,是面子的事,找不到工作丢人。
妈妈在电话那头嚷起来,小孩要什么面子,小孩能有什么面子,妈不觉得你丢人,那有啥丢人的!
后来又思索了一会说,要不我每个月给你打几千块钱,你跟人家说有工作了?
我当然没有要她每个月给我钱,但我却有了巨大的底气。我知道就算我跌到谷底,也会有一张网安稳地接住我,那就是我妈。我牢牢固固地和这个世界联系着。
我抱孩子和我妈视频,我妈很激动,对着手机喊:我大头孙呢?咿呦,长得真好!
我问她哪里长得好?
她说,手长得好,白白胖胖,像大笨鸡爪子。
我不说话。
她又说,手指头也长得好,正好五个,不多不少!
我哭笑不得:妈哎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别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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