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子。

第一次爬泰山还是初中的时候。出发的前一天不知吃啥闹了肚子，一路上都很不舒服，幸好那时年轻，上山一溜蹦蹦跳跳也算活力四射。到了山顶，家长拿来两根香火，说泰山菩萨很灵，让我赶紧拜拜保佑自己将来能考个好大学。我当时很不开兴。我有共产主义盔甲护身，考个大学干嘛还要靠这帮封建社会的牛鬼蛇神，于是死活都不肯拜。结果却换来狠狠一瞪，长辈们一边埋怨我不懂事一边硬把点着的香塞我手里，看到他们战战兢兢的样子，我虽更加不屑，却只好从命。佛像坐在我面前，刷过无数次的脸上依然能看出油漆剥落的痕迹，那双眼睛半开半闭，高高在上俯视众生。我实在无法向这块呆滞的石头展示什么诚挚，恰好当时肚子里翻江倒海，心想你不是很灵吗？那我就求求你让我别再拉了好吧。默念完了头都没低，耻高气昂地把香往香炉里随手那么一戳，转身就走。点着的那头却突然断了，带着火星子先是烫了我的手，接着又掉在鞋子上啃了个窟窿。当时我没心没肺的也不往心里去，只是他们都很紧张，下山的时候都使劲拽着我防止我遭报应坠山身亡。

再没几个小时就要高考了。我趴在床上突然想，当初要是能诚心诚意的拜一拜，说不定今天的自己会是另一番模样。也许能在名牌大学里上着名牌专业穿着名牌西装去名牌公司投简历，而不是像现在，眼前灰蒙蒙，心和蛋都哗啦啦碎成了渣渣。三年前的这个时候应该也没睡，耳机里循环着一首叫生命的终点的钢琴曲，是Enn在海子20周年祭时推在ST上的，旋律极轻，却仿佛都重重砸在心脏上喘不动气。考试的东西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满脑子都在想这条路的尽头究竟有什么。从小到大老师都在说考大学多么多么重要，直到今天我才发现这句话骗了我们整整一套义务教育外加三个苦逼年头。这句话不装逼也不胡扯，真就是这样。

大三末。早已不再相信什么共产主义的神话，却仍在变着法子让自己进化得无坚不摧。涛哥临走前一起吃了顿饭，权当散伙。只是感觉他整个人都变了，变得草木皆兵好像再也骚不起来。回来的路上看见他站在一个楼盘告示牌下面聚精会神得看，心里很不是滋味。挤过去装模作样一起看，发现上面写得密密麻麻全是恐惧。

恐惧。看来这条路的尽头毕竟不是想象中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要不人家也不会卧铁轨寻短见。

前些天去蒙山，上头有个雨王庙，听说八十几年了也是挺准。里面供着一个观世音，算卦抽签不要钱。我趁着人少抽了一根，看完了就恭恭敬敬地放了回去，抬头看见观音那张木然的脸，一下子就想起当初爬泰山的时候那件神神道道的事。我抽的签上头苍劲有力地写着：学它蜘蛛网屡破。

不管是不是在骗自己，我一直都坚信自己尚且领悟不了这支签的寓意。但我已无法像以前一样对此嗤之以鼻，因为它就像一根针，每时每刻都在深深浅浅地捅着我，和我那颓败畸形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