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进这个村子的时候,漫天正飞舞着鹅毛大雪。我的周身都留有雪花吻过的痕迹。我觉得异样的寒冷,我看不见这个村庄的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一只狗或猫也好。我向前走去,我看见一条干净而光滑的雪路辽阔地躺在我面前,雪路两侧栽种着整齐而绵密的桃树,这些桃树像篱笆一样为我隔出前行的道路。
我继续向前走,我听不见自己的脚步声。一些平板而单调的黑色的房屋开始出现在我的视野中,那一缕缕清晰悦目的炊烟正从这些黑色的房屋上空直直地升起。
雪还在下,我仍旧向前走。这时我忽然听到几声鸟的鸣叫,鸟声让我觉到一股浓重的暖意袭来。鸟声未落,我看见雪路两侧那些整齐的桃树开始脱胎出一群群嫩绿的树芽,接着这些芽开始茂盛地生长,当鸟声消逝的时候我已经看见雪路两侧桃花盛开了。
桃花纷纷的像晚霞一样地铺展在雪路两侧了,可雪仍然下得洋洋洒洒。这时候我身上的寒意基本消失,我看见林立的房屋之间有一条斜出的道路,我毫不犹豫地就岔上这条道路。我越往前走发现桃树越稠密,花束缤纷得犹如清脆的驼铃。粉色的花朵与花朵之下的白雪相映成趣。
在那条路的尽头,我发现了一座天蓝色的房屋。这个房屋远远望去像水晶宫一样玲珑剔透。房屋呈椭圆形,有一个半月形的拱门,还有两个方形的窗户。那两个窗口明亮极了,明亮得让人怀疑那不是窗口。
我惊喜万分地走进这座房子。房子里面温暖如春,墙壁是奶白色的,墙壁上唯一的装饰是一把剑。我走到这把剑前的时候背后响起了袅袅的脚步声。我回转身,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穿一身征战服装站在我面前。他胸前的铠甲鳞光闪闪,跳荡出悠久的寒气,他的眼睛透射出一股震人心魄的英气,我被他照耀得心旌摇荡。
他把我抱起来,朝一张床走去。他的步态年轻而活泼,我被他放到床上,我看见他的头颅正向我靠近,他鲜红的唇像雨露一样滋润我的脸颊。我的眼泪浸湿了枕头。我把头枕在他的胸膛上,我疲倦万分。我迷醉地合上眼睛。
夜半,我从睡眠中滑翔出来,我忽然发现我的身边躺着一只鼾声大作的老虎。虎皮斑斑驳驳,花纹灿烂,毛发间闪耀着诱人的光泽。我骇然地大叫起来,跑到剑前,把剑摘下来并且退下剑鞘。我带着这柄凛冽的剑朝老虎走去。我把剑猛地刺进老虎的胸膛,虎声长啸,鲜血如注喷射,整个床上红云漫卷。
我走出这座天蓝色的房屋。那个房屋的窗口像眼睛一直盯着我。我返身回顾的时候,看见一个武士打扮的男人英姿勃勃地站在门前,他的身上带着一把长剑。我稍稍迟疑一下,便又朝前走去。
我向前走去。雪花像歌声一样激昂地飞扬。道路两侧的桃花依然轰轰烈烈地开放它们的心事。我踩着丰盈的雪花有所戒备地选择着方向。寒意重新回到我身上,我看中了一条窄窄的小路,我走上去,我觉得桃花的芬芳像蜜蜂一样的热闹。我看到一座杏黄色的房屋掩映在桃林中间。我慢慢地走到这座房屋前,我没有走进去,我先站在窗前向里面察看。我看到一个瘦弱而清秀的男人盘腿坐在地上,地上长满了茵茵的绿草。他的面前横着一张漆黑的条桌,桌上摆着纸、砚、笔、书等东西。
他的头微微垂着,看起来文气浮动、逍遥无比。他的从容和自在引导我走进房屋。我走到他面前盘腿坐下,为他慢慢研墨,他只稍微地漫不经心地看了我一眼,接着又捉笔去写什么了。我就这样陪着他度过了漫长的时光,他始终不肯向我微笑一下。我看见月光从我们窗前流了遍地,桃树正在招引一群一群的小鸟绕着我们的房屋飞旋。
我不知道该陪伴他多久。我眼角的皱纹一天天地丰富起来,我不敢看窗外涌动的春水和春阳。我等待他把所有的墨用光的那一瞬间。
他终于用光了所有的墨。他停住了笔。他开始缓缓地站起。我打着深深的呵欠为他打水洗脸。他一丝不苟地洗着他的脸。后来我出去为他寻找食物,待我抱着几只野果子重新回到房子的时候,他已经吊死在房梁上了。我那时已经没有哭声了,我把他放下来,他落地的那一刹那间站成了一株桃树,这株桃树很快在风中开出一大朵硕大的花朵。我把花摘下来,放到怀中,亦步亦趋地朝外面走。这时那张黑色条桌上的诗文正化作一群金色的小鸟飞出房屋。
我向前走,那条路永无尽头。我的头发一天天变得苍白起来,我的皮肤粗糙不堪,我的身体虚弱消瘦。我向前走,远方有那么多的房屋和窗口在向我招手,可我终于走不动了。我走不到那些新异的窗口了。我躺下来,我看见雪天的桃花仍然如火的怒放,许多人正从我来的方向踉踉跄跄地走来,似乎都是走不动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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