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父记
扒下三锹土,裹挟好白的雪
埋葬了父亲,将父亲丢在了旧历年
最后的寒冷中
指尖冰凉,抠破悲鸣的窗纸
缺了角的天空,是贫血症患者
惨淡无比的面容
白布裹体,簌落的黄土
掩埋掉一个人曲折的途程
被拓印的姓名,薄如纸屑
只剩余满目哀悼
我们只能送父亲到这儿了
将他交还给喑哑丘壑,交还给芜杂的草木
父亲入了新土
我却似一位旧人
父亲,你先走一步吧
我一定会循着这蜿蜒之路寻你
狭小墓室,拘束了瑰丽的想象
坚韧的血脉,仍会穿透屏障汇聚泉下
“我没有爸爸了!”
从此,人间少了去处
少了一个步履蹒跚的身影
竹杖失温,藤椅静得像一位老人
那只水杯悬停于记忆
摩挲几件旧衣,泪水汹涌
却唤不回一句轻声喝斥
断根的飘萍,浮沉于时间的水流
渐行渐远,只至杳无音讯
一丛衰草,就此隔开这
虚与委蛇的人间
□迎面走来好像父亲的人
新民路变窄了,过街天桥变得陡峭
来来往往的老人,比往日多
一个比一个走得慢
一个比一个更像我父亲
我忍不住将目光停住
目送他们爬上一节又一节台阶
转过街角
阳光亮晃晃地照着
商铺依然喧哗,我却不能搀扶父亲
穿过斑马线,穿过窸窣的人群
找休息的椅子,递一只水杯
我终于明白,最巨大的悲痛从来
就不需要声嘶力竭
而是发现自己错过了
那么多重要的事
却无法面对,跟弥补
□悔过书
扶父亲出门那一刻
他们说你应该恸哭
我,却像一根僵直的木头
准确说,我还没厘清父亲离世的事实
处于懵懂状态
脑袋里一团雾线
父亲病床前,也曾设想过后事种种
自认为会得体从容
但,当这一天真实来临
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房间还有他气息,我固执地认为
他只是出了趟远门
低头或转身,他还会突然出现
轻声喝斥我又做错事
为半块发硬的馒头,气愤不已
一个人悄无声息,离开这世界
而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我被闭锁在旧的时间里
身体缠满狼狈的丝线
我得自己去解开那些疙瘩
好缝补心脏出其不意
的破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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